一起一伏，一起一伏……

迷糊之中，仿佛骑在马背上。

耳边是粗重的喘息，偶尔还有一些絮絮叨叨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这么沉，该减肥啦……”

“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腿太长啦，这都拖到地了……”

“我右拳打开了天化身为龙……把山河重新移动……填平裂缝……快使用双截棍哼哼哈兮……”

“……”

那些奇奇怪怪絮絮叨叨的声音，有些像歌，有些又不是，她是听不懂的，只是觉得喘气声越来越重，声音也越发的咬牙切齿……她很困，很困，黑暗好像涌动的潮水，不住的将她拖向深海，如果没有那些奇怪的声音不断在她耳边响起的话……每当她要彻底陷入黑暗中，那声音总是唐僧念经一样，在她耳边，嗡嗡嗡……嗡嗡嗡……让她不得安眠。

起伏终于停止了。

黑暗中，亮起了一道光芒，如同冬夜初升的太阳，在黑暗的海面上冉冉升起……散发着光和热。

驱散萦绕在她身旁的黑潮。

叮叮咣咣，有模糊的影子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然后停在了她身前，她的嘴巴被捏开，随后，一道暖流流进来，带着些微的腥气，灌进她的肚子。

体内的冰冷，被暖流取代。

她的意识越来越清醒，某一个时刻，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山岩的洞壁。

她支撑着坐起来，噼啪，火堆里还有余烬，散发出温热，上面是石头垒成的小灶，一口缺了角的石碗放在上面，里面盛着些许没喝完的汤汁。

一个人倒在灶边，许是累得狠了，蜷缩在地上，发出不轻不重的鼾声。

“是他！”

二丫一眼认出地上躺着的林淮安，那个古怪的少年，自己拒绝了他的好意，以为他早就抛下自己走掉了……这本来就不值得说道，两个人萍水相逢，虽然她把他从牢里放出来，但之后两次被林淮安救起，早就扯平了，严格说起来，她还多欠了一条命。

他走是正常的，这样的乱世，各自挣命，谁会为了一个陌生人拖累自己，所以他离开，她心里并没有什么感觉。

可他居然回来了。

模糊中那些絮絮叨叨的歌声，一路的起起伏伏……是这个少年在背负自己吗？

是他将自己背到了这个山洞里。

生了火，烧了……鱼汤，她看到了，一些鱼鳞内脏什么的扔在灶边。

二丫心里生出一丝异样的感觉。

哈啾——

睡梦中的少年打了个喷嚏，身子蜷得更紧。

二丫皱眉，她此时才发现，自己身上多裹着一件衣服，那少年只穿了里面一件破旧的单衣，她取下来，挪到林淮安身旁，准备将衣服盖上去。忽然，她神色微微一滞，目光停在林淮安的手和膝盖上，二丫吸了吸鼻子，那一刻，她鼻子像是被什么堵塞住了。

默默的将衣服盖到少年身上，二丫撑着身体，走到山洞一角，抱着几根柴禾枯枝过来，拨弄着火灶的余烬，过了一会，火苗窜起，火焰渐渐燃起，照亮了山洞。

沉睡的林淮安舒展了一下眉头，偶尔蠕动身体，发出一两声谁也听不懂的呓语。

火堆的另一侧，少女抱着双腿，安静的坐在那里，淡蓝色的瞳孔中倒映着火苗和火苗边的少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淮安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了。

他爬起身子。

用手用力搓了搓脸，伸个懒腰，好久没有睡得这么沉了……咦……林淮安飞快的转动脑袋，四下看了一圈，目光落在洞口他昨晚盖着的树杈上，那悍匪小妞儿不见了。

洞口的枝杈推到了一旁，外面的阳光透进来，浮尘飞舞。

林淮安不死心的起身，走到洞口往外看，四周空空荡荡，一只白腹黄鹂落在洞口不远一颗松树的枝杈上，歪歪脑袋，唧啾一声，在枝杈间欢快的跳来跳去。

“走了？”

林淮安哼道：“没礼貌！”

自己昨晚费了那么大力气才背她到这个意外发现的山洞，许是山里的樵夫和猎人用过，里面居然还有些破碗啥的……这小妞连句谢谢也没有，醒过来就扔下他跑路了。

“好人难做啊……从此以后，俺要做渣男——嗷嗷，嗷呜——”

林淮安振臂高呼，引颈长啸，然后，他就看到了从对面树后走过来的异族少女，两个人目光相对……

咳咳，咳咳咳——

林淮安用力的咳嗽，灰溜溜的钻进山洞。

须臾，名为二丫的少女也走进山洞，她绷着脸，面无表情的将手中抓着的一串小鱼放下，一声不吭的收拾碗灶，生火，她手脚麻利，远远不是林淮安这个生手可比，没多久便有火焰冒上来。

去鱼鳞，清洗内脏，扔到石碗里，加上水，野荠菜，甚至不知道哪里摸出了一个小纸包，从里面捏出几颗粗黄的盐粒，小心的扔进碗里。

许久后，便有沸腾的烟气在洞中弥漫，伴随着鱼肉的鲜香。

林淮安用力咽了口唾沫。

昨天他那水平，能抓到两条小鱼就是祖上烧香了，给重伤的二丫一个人吃都捉襟见肘，他只烤了几条斗米虫，填填肚子，到得现在，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脸皮什么的，当然没有吃饭重要。

林淮安舔着脸，不声不响挪到那小灶边，抻着脖子，打量石碗，一边往灶下添柴，嘴里碎碎念着：“火候还差一点，不是跟你吹，烧鱼我拿手一绝，可惜这里没有料，整点生姜八角料酒啥的……当年林某人号称中华小当家，打遍四零三寝室无敌手……差不多了差不多了，再煮鱼肉就太老了……吃的就是一个鲜字。”

林淮安从边上踅摸出个破碗，倒了一半进去，吹两口热气，小心的抿了一口鱼汤。

刹那间，热泪盈眶。

只觉得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果然，饥饿才是美食的源泉。

饿上三天，屎都是香的。

“吃，你吃啊，凉了就腥了。”林淮安吸溜了几口，才注意到旁边已经呆掉的少女，连忙大方的指指石碗。

“哦。”少女端起那口石碗，默默的喝了两口，然后，她抬起头，认真的问道：“渣男是什么？”

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