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

苏平谦伸了个懒腰，眼角余光瞥见坐在旁边的杨士奇正看着自己。

这该不会是个同吧……

一上午下来，苏平谦已经发现好多次这样的情况，杨士奇时不时地就朝他看几眼，重要的是，眼底还带着一种类似期待的目光。

总不可能在关心他背书。

他俩才认识几个时辰，杨士奇就因此对他的背书状况如此上心？另外，有几次被发现，杨士奇皆是一种心虚姿态。

苏平谦停止深思，身子忍不住打了哆嗦。

此时，仿佛不看一眼，心底不安生似的，苏平谦转头又朝杨士奇看去，这一次，只见杨士奇笑眯眯地望着他。

完了！

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恐怕，下一个步骤就是动粗了……

赶紧收回目光，苏平谦急促地喘了几口气，耳边听见杨士奇的声音：“已经午时了吧。”

苏平谦僵硬地点头。

身体做好随时从小腿抽剑，负隅抵抗的姿势。

杨士奇观察到苏平谦的奇怪动作，眼神古怪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没什么。”苏平谦嗫喏回答，莫非对方已经看破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杨士奇道：“没什么的话，今日何时开饭啊？为师的肚子有点饿了。”

“哦，我去看看。”苏平谦把手中书本放下，迅速起身跑出大厅。

站在屋檐下，苏平谦回头看了一眼屋内，心里长吁了一口气。

自从瞥见杨士奇那若有若无的眼神，一上午下来，苏平谦浑身不舒服，难不成……杨志是孙老哥特意使来搞他心态的？

摇摇头，苏平谦否定了这个想法，孙老哥尽管人很小气，但却不曾真正亏待过他，应该不会做出这等天怒人怨的事情。

除非，杨先生这点癖好连孙老哥也不知道。

走到伙房，小余端着菜出来，望着苏平谦道：“小少爷辛苦一上午了，菜已经做好了，小的现在就端去大厅。”

苏平谦拍了拍小余的肩，如今只有站在小余身边，他才能感受到一丝安全感了。

跟着小余回到大厅，苏平谦并未落座，而是警惕地望着杨士奇。

闻到菜肴的香味，杨士奇迫不及待了，但顾及此刻身在学生家中，只能忍了。

“小余，先别走。”苏平谦叫住小余。

“怎么了，小少爷。”

杨士奇好奇看过去，看到苏平谦一脸警惕地盯着自己，缓缓说道：“杨先生，在确保以后您还能不能在我家里待下去，有些事情，还是得事先说清楚。”

杨士奇满脸充满疑惑：“什么事情？”

苏平谦目光如炬，质问道：“上午，杨先生的那种眼神时不时地朝我看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竟然被看出来了……

杨士奇心里一紧，毕竟老师图谋学生家里的饭菜这种事情，一旦说出来，属实对他这个老师的面子非常挂不住。

“为什么？”苏平谦继续逼问。

此事不问个清楚，苏平谦是没法安心看书了。

杨士奇屏住呼吸。

但苏平谦仍在追问，显然含有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意思。

无奈吐了口气，杨士奇终于坦白道：“来之前，为师听说苏家的饭菜比前段时间名遍京城万海楼的饭菜还要美味，所以这一上午，为师……便想着你何时背完，可以尝尝这城中传闻的人间美味。”

此言听罢，苏平谦朝杨士奇干瞪着眼，两两对视，相继无言。

“仅仅于此？”

“仅此而已。”

苏平谦讪笑一声，原来是场误会，随即挥手令身边杵着地小余赶紧去伙房端菜。

而后，迅速在杨士奇身前落座，大方地说道：“杨先生，别客气，尝一尝。”

杨士奇拿起筷子，抬眼道：“那为师便不客气了。”

饭饱过后，杨士奇先对中午的菜肴用各种词语夸赞了一遍，旋即郑重承诺，必定在剩下来的半个月时间内，对他倾囊相授，助其通过县试。

小憩了一会儿，杨士奇正式开始给苏平谦上课。

整个一下午过来，苏平谦眼里对杨士奇的怀疑，逐渐变成了钦佩。

申时，杨士奇离开之后。

“杨先生如此博学多才，为何我却从未听说过杨志这个名字……”苏平谦站在院门口，目送杨士奇身影渐渐远去。

回忆后世对明朝宣德时期记载，京城姓杨的，有名者甚多，如杨士奇、杨溥、杨荣三人，号称三杨，专管大明内阁。

可杨志之名，除却水浒传里那个青面兽以外，他从未听过。

有那么一瞬间，苏平谦想过，杨志其实是一个化名，说不定杨志便是三杨中的哪一位，可也不对，三杨皆为内阁重臣，怎么可能会来此做他老师？

并且，在大明朝中，有几人能使唤的动这三人。

除非孙老哥是皇帝，否则杨志绝无可能是三杨中的某一人。

收回飘飞的有些遥远的思绪，苏平谦关上院门，折身返回厢房背书。

……

外朝，金銮殿。

朱瞻基倚靠在座上，姿态慵懒，他眨了眨眼，道：“杨爱卿，感觉怎么样？”

杨士奇没有掩饰脸上的笑容，道：“苏平谦是个好弟子啊。”

朱瞻基皱眉，与苏平谦见过那么多次面，真不觉得这少年有哪里好的，完全没有尊卑，尤其是那次，苏平谦竟然让一个家仆和他同桌用餐。

不过，这些不正是除了他一身才能之外，自己欣赏他的地方吗？

朱瞻基心里自顾自回答。

朱瞻基坐直身子，望着底下的杨士奇道：“说说，怎么个好法。”

杨士奇丝毫不带犹豫地说道：“今日老臣见他第一眼，便觉得此少年，器宇不凡，如那深谷鹰鹫，早有一天将展翅鹏飞。而且，此人谦逊有礼，尊师重道，妥妥的可塑之才，未来成就不可限量。”

“放屁！”

朱瞻基厉喝一声，声音回荡大殿之中。

说他苏平谦尊师重道，懂尊卑也就罢了，他那邋遢的样子，哪里看上去器宇不凡？

遭此一喝，杨士奇连忙闭了嘴，心里直忐忑，难不成是自己方才夸赞的法子不对。

于是，他又准备了满腹措辞，开口道：“老臣认为，苏平谦在未来，定当成为国家之栋梁……”

朱瞻基眉头紧蹙，当即沉下脸色：“滚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