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桑从未感觉到如此绝望。
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生死边缘的无力挣扎。
此时,怪物的嘴巴已经罩在了他的脑袋上。
他的视线里,出了那一颗颗锋利如匕首的牙齿之外,就是一个如同黑洞一般的喉咙。
此时,只要怪物嘴巴一合,他的脖子就会像豆腐一般被轻易切开。
“唔唔”
空桑挣扎的更加剧烈,而怪物似乎很享受自己的猎物在临死前做出这样的“无用功”。一阵沙哑的笑声回响在空桑耳内。
幽冥火不知为何无法使用,蝶翼、红绳的权能似乎在此时也派不上用场。
被肉芽缠绕下的空桑,浑身冷汗,脑海中飞快的思索着挣脱之法。
怪物似乎刻意地放慢了速度,牙齿一点点的在合拢,逐渐的,空桑感觉到了痛感。那是牙齿正在刺破自己的喉咙!
似乎是生死之间对空桑的刺激,又或者是福至心灵一般的助力,空桑感觉自己的意识转移到了打更锣上。
这是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视线一分为二,一部分还在身上,一部分却已经在自己的法器上。
“快,快动起来!”
空桑心里催促着,打更锣竟仿佛读懂了自己主人的心意一般,从地上迅速腾飞而起。
“砰!”
镇魂锤重重地砸在了怪物的眼睛处!
“吼!”
怪物发出痛苦的嘶吼声,踉跄着后退了数步,那硕大的眼珠,被镇魂锤这一击之下,竟打的有些凹陷、变形。
而绑在空桑身上的肉芽,似也是因为过于痛苦而有些松动。
空桑立刻感觉到自己又可以使用幽冥火了。
当即,幽绿色的火焰升腾而且,包裹空桑全身。
怪物见状,又要吐出血水,空桑却直接在怪物脚下升起一道火焰牢笼!血水刚刚吐出,便和周围的火焰互相吞噬。
“砰!”
一声惊爆,伴随血水蒸腾的雾气,怪物浑身被炸出一个个狰狞的伤口!
同时,龙吟响彻,背后的佛光金龙扭动身体,张开利爪,将肉芽彻底撕碎。
普渡佛光吞吐而下,直接刺在怪物的眼球之上。
“啊啊啊!”
怪物发出一声拟人般的哀嚎声。
眼见形势好转,空桑不敢怠慢,从壶天手环内抓出金刚杵。这佛门法器如雷霆一般,一闪而过,便自空桑手中消失。
下一刻,血光飞溅,怪物的身上已经多了一个拳头大小窟窿。
空桑手一扬,对方伤口处顿时烧起幽冥火。
一重接一重的攻击,让怪物痛苦的嚎叫着,双臂和肉芽可是胡乱地拍向空桑。
空桑趁机抓着打更锣,先是镇魂锤又重重砸了一下,同时镇魂音敲出。
“铛!”
终于,在一声凄厉如泣般的声音下,怪物重重倒了下去。
空桑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死到临头,想着自己刚才就置身在对方的嘴巴里,只要对方的速度但凡稍微快一点,自己现在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这一场还真是赢得侥幸啊。”
空桑取出一瓶矿泉水,胡乱地往头上倒了倒,清洗着身上腥臭的黏液,更是借此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开始细细思索,为何之前他能够意念操纵打更锣,这种宛如神仙话本中的御剑驱鬼的情况,先前可从未发生过的事情。
思索之下,空桑决定再试一试。
如果这种状态是可以持续的,在应对刚才那种状况时,他的胜算也能加强不少。
空桑开始想象自己有一部分的“精神”存在于打更锣上。
随着不断的集中,一种玄之又玄的连接下,空桑眼前的视线重新一分为二。
先前因为是生死边缘,空桑还没有感觉。
但现在,眼中的视线就如同投屏电视一般,一下子看着两个部分,难免头晕眼花的不适应。
但渐渐的,这种不适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开始消失。
空桑起心动念,掌心的镇魂锤开始微微晃动起来。
晃动的频率一开始很慢,然后一点点变快起来。
紧接着,镇魂锤开始浮空,脱离空桑的掌心。
最终,镇魂锤摇摇晃晃的,成功敲在了安魂锣上。
“铛!”
镇魂音,并未因力道的问题受到任何影响。
空桑露出一丝欣喜之色,又开始尝试是否能如此操纵紫金钵和金刚杵。
但多番尝试之后,却是无果。
“难道只有打更锣才可以如此操纵。因为我是打更人?”
疑问中,空桑的视线注意到了那死去的怪物。
此时,怪物的身体快速的腐烂着,几乎已经化作了一摊血水。
但血水之中,似乎有个什么物件。
疑虑中,空桑弯腰将东西捡起,发现竟然是一把钥匙。
空桑仔细端详了一下,不由有些惊讶,喃喃道:“这竟然是骨头磨出来的钥匙,这种材质倒真是少见了。”
收起钥匙,空桑准备继续往前走。
按道理来说,这种三进三出的院落,首先要过的便是屏门。只有通过屏门,才能进入外院。
而且,屏门旁边,一般还会有影壁,是用来阻挡光线的。
眼前,那偌大的影壁上,镌刻着一副石雕。
这是一副新娘出嫁的图案。
图案中,十六人的花轿显得异常隆重,身后仆人所抬的箱子更是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影壁之外。
花轿前,吹唢呐的、发喜糖、跳舞的,一个个面带笑意,栩栩如生。
在街道两边,更是围满了看新娘子的人。
“这应该是十里红妆?嗯?十六人花轿?!”
惊疑之中,空桑立刻想到了在上京唤魂的那天晚上。
那出现的子母煞,不就是十六人的花轿吗?
空桑不由地谨慎起来:“难道,这大院的主人竟然和这影壁有关?还是说,这就是子母煞的居所!”
转身看向屏门,空桑瞳孔微缩,顿时露出一丝苦笑的模样
眼前的屏门上,有着斑斑血污。有些颜色鲜艳,有些颜色暗沉,就像是不同时间迸溅上去的一样。
同时,一些符咒随意地贴在这屏门的四周,看着像是驱邪,可空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因为那符咒的文字,根本不属于道家任何流派的符箓。
“这文字怎么有点像之前在湘西看到的古文?难道,这也是某种古咒?”
空桑走近,想要一看究竟。
他细细地触摸了一下其中一张符咒,顿时一愣。
因为,符咒上的文字,竟然掉色了?
“一般符箓是用朱砂绘制,不太可能存在掉色才是啊。”
空桑下意识地放在鼻子上嗅了嗅,顿时脸色大变。
那味道,他太熟悉不过了,是血液独有的那种腥味!
疑问未停,空桑忽然感觉脖子上似被人吹了一口气一般。
那浅浅的呼吸声,还有阴冷的气息,让空桑顿时汗毛直竖,顷刻间便回头看去。
可身后什么都没有。
空桑下意识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却忽然感觉手背有些不太舒服。
低头一看,自己擦拭过额头的手背满是血污不说,还有些蛆虫在上面蠕动着。
有些蠕虫更似要钻入皮肤之下。一时间,尖锐的疼痛,让空桑回过神来。
幽冥火刹那一烧,手背的血污和蛆虫便消失殆尽。
他稍微往后退了几步,直觉告诉他,这个屏门似乎也很不对劲。
“空桑”
忽然,一阵呼唤声传来。
空桑谨慎地回头看去,却见眼前站着一个女,女人露出温柔的笑容,让人有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看上去,女人似乎已经五十多岁了,但妆容依旧能反馈出她年轻时的美貌。
“空桑,我找了你好久。”
“你找我?”空桑有些困惑:“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女人却哭了起来:“孩子,我是你的妈妈啊。”
空桑浑身一震,第一直觉就是这女人疯了:“你,你说什么?”
“是真的,我真是你妈妈啊!”女人喜极而泣。
“多年前,我被人诓骗,不得不将你放在孤儿院。没过多久,我就被困在了这里。”
“你是说这大院,是你的?”
女人点点头,擦拭着脸上的泪水:“准确来说,我是现在这大院的主人。”
“我出不去。但是,这大院也能保护我不受外面那些鬼怪的侵害。”
“当初,是一个风水师跟我说,只要我在这里等着,就能等到你的。”
“没想到没想到,我们母子相见竟然是这种情况!”
女人的凄凄哭诉,听的空桑鼻子一酸,眼中竟不禁流下泪水。
他自小被父母丢在孤儿院,这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他也幻想着,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和父母团聚。
本来,这种情况,对方如此突兀的出现,又说着这么突兀的话,空桑自问是不可能相信的。
但是,女人的话中提到了孤儿院,提到了走阴十部的风水师。
这让一切似乎多了一丝真实。
“孩子,让妈妈抱抱你,好吗?”
女人满是希冀地张开双臂,空桑张了张口,万般复杂此时却连一句话也无法说出。
渐渐的,他感觉自己似乎有些疲惫。
他很想躺在女人的怀中,好好地睡上一觉。
缓缓的,女人将他拥入怀中。
她仔细地给空桑擦拭着头上的污渍,动作轻柔温和,脸上的那抹笑容混杂着喜悦、幸福等情绪。
一切,似乎就和真的一般。
是啊,如果一切是真的,该有多好。
似乎,就这样进入梦乡,也不错的。
忽然,一阵龙吟声出,空桑瞬间清醒了过来。
一股宛如腐尸的臭味,让空桑下意识推开眼前之人。
定睛一看,眼前是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子,女子面覆红纱,苍白的右手正滴落着鲜血。
空桑这才感觉脖子上一阵痛感。手一摸,要害部位竟已经被刺破,只要自己再清醒的晚一点,喉咙就被割开了!
“呵呵呵呵”
低沉的笑声中,那红纱女子缓缓起身。
阴风拂过,吹得身后屏门的符咒哗哗作响。
那偌大的影壁,竟无端渗出血迹。
鲜血自每个浮雕人物上流过。
顷刻间,唢呐声,笑声,鞭炮声不绝于耳。
血液越流越快,越流越多,整个影壁不过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变成了一副猩红的画壁。
地上尚在流淌的鲜血也开始布满整个地面,一只只瘦如玉藕的手臂,忽然自血液中窜出,互相挣扎,互相挤压,互相追逐。
随着红纱女子的一声轻笑,这些手臂骤然停止了动作。
紧接着,它们纷纷张开掌心,缓缓挪动着方向,一个个掌心对着空桑。
空桑心中一颤,这些手臂看着似乎没之前的眼睛怪物惊悚。
但他有一种诡异的感觉,仿佛这些手臂的主人,此时在自己察觉不到的地方,如同门口那镇宅狮子一样,做着捕猎之前最后的匍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