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打更人的空桑,本该对阴司鬼魅的感知非常敏锐。
但其身后的红衣女子却是无声无息,连一点阴气都未散溢而出,就如同一个“虚无”的存在,空桑自然是没有任何察觉。
空桑翻开册子的第二页之后,却见上面画的是一幅画。
“怪了,李清照的词只写了一半?”
疑惑之中,却见册子的缝隙处隐隐有撕掉的痕迹。
“难道,下半部分的那一页被撕毁了?这幅画,实际上是第三页?”
疑问未止。
却见眼前的画面,通体是用水墨勾勒而成。
线条简单,并无太多的渲染。
似乎,是以颇为写实的风格描绘了一幅非常简单的景象。
画面中,首先是一棵大树。
大树本身似乎没有什么代表性的意义,绘画的非常粗浅。
树下,则有一方石桌,石桌上摆着一些吃食。
一男两女围坐在石桌边,似是谈笑,似是聚会。
左边的女子身穿旗袍,从其体态来看,温婉端庄,似一副大家闺秀的风范。
此时的她,正以一面团扇掩嘴轻笑,许是另外两人所谈之事颇为有趣一样。
右边的女子,则一身红衣,穿着不像是民国女子的常见装扮。玉肤藕臂,颇有几分窈窕之态。
画面中的她,正举着一个酒壶倒酒给那个男人。
男人手捧酒碗,穿着马褂,看上去似是普通的劳作大汉。
可胸口却又特地画了一个如同长命锁一般的事物,似是在彰显此人的身份和地位颇为尊贵一般。
空桑一时间看的有些稀里糊涂:“九州水墨画一般讲究的是气韵生动、以形写神。”
“这画对人物方面虽然画的精美,但似乎画师的基础并不稳定。而且部分风格,还沿用了西方画的特色。”
“这红衣和马褂似也不像是民国时期的形制,又如何与那旗袍女子坐在了一起?”
空桑困惑地挠着头,又翻开了下一页。
却见,一片空白。
“没了?”空桑不禁愕然:“这本册子保存的如此精细,难道就是为了一首词和一幅画吗?”
正当空桑疑惑之际,却感觉捧着册子的左手有些湿哒哒的。
定睛一看,只见掌心竟有一滩血液在不断往下滴落。
空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将册子扔在了桌上。
那空白无物的白纸,由上而下,如同墨汁入水的渲染一般,点点猩红浮现在页面之上。
紧接着,后脑勺又传来了那熟悉的吹气感。
空桑转身的同时,镇魂锤直接砸了下去,却是扑了个空。
看了看整个房间,却空无一物。
疑惑之下,空桑又看向那染血的书册。
书册上的血液已经越来越多,多的似乎册子已经装不下了,开始顺着册子朝着桌面和地面飞快流淌。
“铛!”
空桑直接催动镇魂音,但这股音波不仅没能阻止血液的扩散,反倒是整个房间因为镇魂音而多出了一丝其它的声音。
那股声音凄厉而怨恨,宛若地府恶鬼的诅咒,听的空桑毛骨悚然。
想着先退出房间,可转身看去,房门不知何时,竟已经消失!
“呼”
又是一阵森冷的吹气声,同时,伴随一双猩红手臂,悄无声息地伸到了空桑的脖子处!
下一刻:
“呃!”
手臂的力量很大,空桑一个不稳,直接“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定睛一看,却见一个红衣女子面容模糊,双手正死死掐着自己。
窒息感让空桑脸色有些潮红,他用镇魂锤敲向红衣女子,却直接从对方身体穿过。
这红衣女子,面对阴司法器,竟如镜花水月!
空桑心中一凉,眼前的红衣女子要么是道行高深,要么就根本是幻术了!
只是,眼前的幻术似乎更加诡异,她就存在于现实中,能伤害你,可你却伤不了她!
无奈之下,空桑从壶天手环取出紫金钵往前一照。
“啊啊啊啊啊!”
红衣女子似乎很惧怕紫金钵的佛力,但出乎空桑预料的是,自喉咙传来的力量不仅没有松开,反而越来越紧!
“呃”
空桑感觉到自己似乎快有些熬不住了,壶天手环再一亮,金刚杵朝前一刺。
情况却和镇魂锤一般,直接扑了个空!
空桑心中苦笑,幽冥火、镇魂锤、金刚杵都不起作用,紫金钵虽然有点作用,但似乎直接将对方激怒了,伤害却没造成一点。
念头在脑海中快速闪过,思来想去,空桑只能再次发动招阴诀。
正当空桑身下升起一点黄泉水的时候,一股浓稠和红色直接淹没了空桑的视线。
顷刻间,一股窒息和混乱的感觉,让空桑直接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意识转醒,是因为耳边传来的各种嘈杂的吆喝声。
当视线逐渐恢复时,空桑发现自己置身在小镇街道之上。
不过从周围人的着装、营生各方面粗略看去,似乎不属于现代,应该完全是民国时期的文化背景。
正当空桑想要起身的时候,却见一个行人直接从自己的身体穿了过去。
“!”
空桑惊疑地又看了看四周。
果不其然,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看到自己。
“我这是又进入了“鬼上身”的状态?”
“还是,如同之前进入紫金钵灵识世界一般?”
空桑十分的困惑,似乎和两种状态都有些区别。
如果是鬼上身,自己应该是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除了婴鬼王那次的事情是个例外。
如果是灵识世界,那自己应该就会融入到这个世界当中,成为这个世界的一份子才是。
“我记得,刚才我是被一个红衣女鬼掐住了喉咙,然后那书册的血水”
回忆之中,空桑瞳孔微缩,心头一紧。
直到此时他才想起来,那个掐住自己的红衣女子,单看梳妆打扮,可不就跟自己在长生酒幻术中遇见的鬼新娘,几乎一模一样吗?!
不仅如此,那红衣女子,还出现在了那本册子的画面当中,正是那个倒酒给男人的女子!
自己刚才竟然没有想起来这件事情!
“那本册子描绘着三个人。很显然,那大院的主人,一定就是那三人中的一个。”
“但是,那红衣女子却出现在了作为客房的倒座房中。”
“如此说来,红衣女子应该只是一个客人。那她就不可能是大院的主人了。”
“如果客房是红衣女子的房间,那玉梳和册子,应该就是她的物品。”
“那么,她册子上所描绘的李清照的词”
空桑心头一震:“莫非,这大院的主人,是画面中那个旗袍女子?那红衣女子担心我看出什么,所以才突然对我动手吗?”
“可是,那个男人又是谁?鬼新郎?!”
一连串的问题,让空桑有些头疼。
却在此时,四周的行人似乎纷纷小跑了起来。
耳边,更是传来这些行人的谈话声。
“听说狄记酒坊和姒氏酒坊终于要斗酒了。”
“是吗?那可太好了!这两家酒坊自从来到我们小镇上,斗酒还是第一次吧。”
“是啊,估计会有很多新品酒类出来,我们快去!”
“对头,说不定还能尝尝鲜!”
空桑喃喃道:“斗酒?狄记酒坊?姒氏酒坊?这两个姓氏很少见呐”
思来想去,空桑也决定去斗酒的现场看一看究竟。
当空桑来到小镇中心的时候,只见偌大的广场上,已经摆上了两家的牌匾,还有一些品酒才会用到的工具。
狄记酒坊身边站着的,是一男一女。
空桑看的眉心直跳,这不正是画面中的马褂男子和那个红衣女子吗?!
这么说
空桑将目光转向另外一边。
果不其然,姒氏酒坊面前站着的,正是那画面之中的旗袍女子。
随着吉时到,那马褂男子上前一步,抱拳说道:
“姒静掌柜,我们两家酒坊来镇子上也五年时间了。”
“一直以来,我们两家酒坊各有千秋。”
“不客气的说,如今这世上所有的酿酒之法,都是从你我两家的手艺所出!”
“我们在其他城镇,陆陆续续,斗酒无数。如今能保持常胜不败的,就只有我们两家了!”
“但作为酒行规矩,总得有个行首出来。”
“今日,这天下酒行之行首,便在你我两家之中挑出一个!”
那姒静掌柜轻轻摇着手中的团扇,掩面轻笑,虽看似温婉,眼中却暗藏锋芒和斗志。
“狄弛掌柜说的不错。我们两家都掌握着祖宗流传的酿酒方法。”
“反本溯源,你我的祖先在上古也算是颇有渊源。如今,她们的后人阔别多年再进行一次斗酒,也算一桩美谈了。”
“狄瑢妹子。”姒静看向那红衣女子:“我和你平日也是姐妹,但今日斗酒,我们之间可是要在手艺上见真章了!”
狄瑢笑道:“拼行首之位,自是要全力以赴。姒静姐姐可莫要轻易放水,如此,反倒坏了我两家交情。”
“好!”
外行看着热闹,两家酒坊掌柜则做着斗酒最后的准备。
空桑却在一旁仔细思考起来:“两家的先祖在上古时期有所渊源。酿酒之法更是源自于他们的先祖?”
“若我记得没错,史料当中,有一酒圣,名为杜康。相传他就是酿酒第一人。”
“而且杜康相传是夏朝国君,正好姓姒。难道,这姒静,是杜康的后人?”
空桑愁眉不展:“可是,作为八大姓之一,姒这个姓基本已经没了。会是她吗?还是说,只是巧合?”
“而且,另一个姓狄。可历史上擅长酿酒又在同一时间段出现的,并没有狄姓之说呀”
却见此时,狄瑢和姒静两人,已经将各自准备的第一坛酒放在了桌上。
狄瑢抱拳朝着围观众人说道:“诸位乡亲,我来说一说我们两家斗酒的规矩。”
“在场的酒行前辈和乡亲们,会各得到两张红纸。”
“红纸上分别写着我两家酒坊的名字。”
“待会儿,我们从第一坛酒开始,会让诸位一品两家酒的风味。”
“您觉得哪家好,就将代表那家酒坊的红纸投入眼前的箱子当中。”
“红纸多的,赢一轮。最终,三局两胜。”
“现在,请各位,品酒!”
说着,狄瑢和姒静两人,同时掀开上面的红纸封头,由两家的小厮开始在碗中倒入美酒。
一时间,醇厚的酒香在两人身边炸开。
那沁人心脾的味道,让在场一众老饕食指大动。
空桑也下意识嗅了嗅,心却顿时沉了下来。
因为,不论是哪家散出的酒香味,都和那诡异的长生酒,三分相似!
作者题外话:小科普:
酒祖仪狄,是一个很特殊的女子。
按照其传说存在的时间,乃是夏禹时代的造酒官员。
“仪”并不是仪狄的姓氏,而是当时仪狄的官名。
至于那个时代,还没有明确的姓氏出现。很多人的姓氏更多跟地域形势有关。
所以,此处便用“狄”来作为仪狄后人的姓氏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