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当空,灯火璀璨。
这个时间段,平康坊那边的青楼、教坊也迎来了一天当中客流量最高的时间段了,一些文人雅士在走完月亮之后,便三、五结伴去那青楼喝喝小酒,吟诗作对一番,要是能偶得佳句,那便是一夜成名的最好机会了。
这不,也不知是哪座青楼,传出佳句,引得一众莺莺燕燕的娇声欢笑,就连东市门口的陆路等人也都被这欢声笑语吸引去了目光。
刁刁河上风,萧萧濯灵襟。皎皎桂上月,悠悠照鸣琴。
这古代的才子为什么总喜欢流连于青楼之中呢?除了男女相性相吸以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青楼可以快速的让一个才子成名。
青楼里的这群莺莺燕燕们,他们就像是这些才子的粉丝一样,当一个才子有了基数很大的粉丝团后,那么他的诗词就会很快的被传唱开来。
很可能是晚上作词,而第二天早上,大街小巷中便会传唱出这人昨天所做的诗词了,就如柳永一样,在他成就了那些青楼名妓的同时,这些青楼女子也将他的词传唱开来,所以才有“凡有井水处,皆能歌柳词”。
这不,康平坊的街道上时不时就会传来某某公子又有某某新作出炉的消息了,对于那些书生士子们来说,这才是今晚的重头戏啊。
诗词一出炉,便会先邀请青楼的名妓传唱,所以,这中秋夜啊,稍有名气的青楼女子都会被一些书生士子包下。
至于那些没有钱的书生呢,要么借钱请名妓,要么就只能在矮子里拔高,随便选一个青楼女子喽,这是士子出名的机会,同样也是青楼女子成名的机会。
诗词歌赋一首首,莺莺燕燕一句句,在传播诗词歌赋的同时,也将这美丽的月色染上了绯红甜蜜的气息。
才子们在互相较劲的同时,佳人们也在拼命的展示着自己的魅力与歌喉,希望能得到哪位贵人的青睐,有朝一日可以脱离这扮乖卖笑的日子。
吴县如此,姑苏那儿也是亦然,金陵那儿就更亦是如此了。
但今年这中秋斗诗,金陵那边却少了一位重量级别的青楼名妓,那就是红遍秦淮河的“幽兰馆”的当家名妓,马湘兰。
此时,幽兰馆门前早已站满了书生士子,一个个伸长着脖子向那满是兰花小楼望去,但那禁闭的房门,预示着主人根本不在家中。
不但门前站满了慕名而来的士子书生,宅第之旁的“玩月桥”也挤满的众人,看着那天上的明月,只能对月笙箫弹唱,没了佳人的相伴,这笙箫的曲调都有些走样了,不在那么优美了。
“这湘兰姑娘哪去了啊?”
“不知道啊。”
“哎,我还有一首好词想找她切磋一下的啊。”
“是啊是啊,谁不是呢,也不知道这湘兰姑娘到底跑哪去了。”
“我听对面卖鸡蛋的老奶奶说,这湘兰姑娘好像是出远门了。”
“出远门?”
“嗯,好像是跟一个三十五、六岁的一名男子,叫什么来着,叫什么来着,嘶,对了,湘兰姑娘好像叫他布谷什么的。”
“布谷鸟?”
“哈哈哈,文人兄,你可别闹了。”
“布谷,伯谷,难道是伯谷兄?”
“对啊,今天怎么没有看到王公子呢?”
“是啊,是啊,王兄哪里去了?”
这群金陵文人雅士又开始寻找大才子王稚登了。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吴县知县身旁处。
由于之前的骚乱,税监王公公的公子王明选便去找身为吴县知县的张锲修,没有办法,自己管辖的境内出现了骚乱,张锲修只能带人出来巡逻,被动的与民同乐了一番。
张锲修一边处理着骚乱的事情,一边游街走月,倒也别有一番情趣,这期间来到了青楼林立的平康坊,听着名妓们那渺渺歌声,让张锲修想起之前陆路做的那首词。
“明月多情应笑我,笑我如今。辜负春心,独自闲行独自吟。近来怕说当时事,结遍兰襟。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张锲修看着身旁有些心不在焉的王稚登,说道:“伯谷兄,你觉得这首词怎么样?”
原来这王稚登并不是不想去找马四娘,而是在寻找的途中遇见了知县张锲修了。
这王稚登在被人流裹挟走之后,也像陆路那样,准备回去寻找马四娘,可是没走几步,便遇见了曾是同窗旧友的张锲修。
二人寒暄了几句后,便唏嘘不已啊,张锲修在自己族叔的帮助,来到这吴县做了一县之长,而更加优秀的王穉登却游仕京师,成为大学士袁炜的宾客。
但又因当时的袁炜得罪了当朝掌权的宰辅徐阶,王稚登也受到了连累,从而未能受到朝廷重用。
这对四岁能作对,六岁善写擘窠大字,十岁能吟诗作赋,长大后更是才华横溢的王稚登来说,这是不可原谅的,于是心灰意冷之下,便回到了江南的故乡。
和那些郁郁不得志的才子一样,回到家乡后,王稚登便寄情山水,放浪形骸,整日里流连于酒楼花巷之中。
而就在这段时间里,王稚登遇见了“幽兰馆”里的马湘兰,正所谓才子配佳人嘛,在与马湘兰的言谈之中,颇为投缘,深交之下,便都叹相见恨晚。
这不,秋闱在即,这苏州府为了庆祝考生金榜题名,准备举办一场花魁大赛,而作为红遍秦淮河的幽兰馆主人,作为秦淮河最受文雅客人追捧的名妓,人家当然并不需要来这儿参加什么花魁大赛的。
而马湘兰之所以会来,完全是因为收到吴县怡红院吴妈妈的邀请,请她来这儿帮她调教一下女儿,以便能更好的争夺这花魁的名次。
而这段时间,马湘兰跟江南才子王稚登来往密切,而这又正值中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和自己的爱慕之人来这吴县石湖游玩一番,都说那“石湖串月”妙不可言,所以马湘兰就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月浅灯深,梦里云归何处寻。”
本来这王稚登还四处寻找马湘兰的,可听到张锲修口中诗词后,便陷入了沉思,口中还喃喃自语的重复着。
念叨了几遍后,王稚登便转头看着身旁的张锲修,问道:“张兄,这词是你作的?”
王稚登之所以会这样问,是因为这词中蕴含的感情与他认识的张锲修的经历不同。
果然不出所料,张锲修摇了摇头,说道:“不是,这是我的刑名先生写的。”
“刑名先生?那不知张兄可否将这位先生引荐给在下......”王稚登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王明选身旁的余孟波扯着他那破锣嗓子尖声的喊道,“就是他,就是他。”
“什么?”
虽然张锲修不怎么待见这个余孟波的,但他毕竟是税监王公公儿子的朋友,这个面子多多少少还是要给的。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余孟波指着前面的一众人,尖声的喊道:“就是他,就是他煽动群众打我的。”
“嗯?”张锲修一听,我靠,我就是做做样子而已,这这这怎么还...怎么还真的让他给找到了呢?
隔着老远,陆路就听到一声敲破铜锣的声音响起,于是便扭头看去,正好看到目瞪口呆的张锲修等人。
“先生?”
“大人。”
“姐夫。”
“四娘?”
“伯谷。”
“姑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