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落在丰西区康庄寨一带的香水兰城是一个很奇怪的去处,你从正规的媒体上看不到任何广告或者介绍,可如果你要问不管是老司机还是出租车司机长安的好玩去处,脱口而出的第一个名字就是:香水兰城。
布狄和平三戈是乘着出租车来的,司机轻车熟路,路上车少人稀,往这个传说中的地方一站,平三戈有点惊叹,真是不管人还是地方,都不可貌相,四方四正的五层楼,是一幢居民楼的下五层,看不出灯红酒绿、中规中矩的招牌,银色霓虹大字,单调到绝对不会惹你暇想无边,只有两三人高的玻璃铁艺大门,才显得出点低调奢华,沿门外泊了三层车辆,有数位保安在巡逻,一看就是管理很正规的地方。
“这个地方不像不正规的,你逗我玩吧?”平三戈纳闷道。
“干洗浴这行除十块钱的大众浴,基本都不正规,外面越正规的,里面就越不正规。”布狄付着车钱,打着酒嗝,话音落时,连出租车司机也咐合了几声暧昧的淫笑。
“我怎么觉得不像呢。”平三戈道。
布狄一揽他说着:“学校里没老师不行吧!?饭店里没厨师,也不行吧?嗨……这洗浴中心,要是没技师,那肯定也不行啊,一看车就知道生意好,生意好那技师肯定好。”
“这敢去么?咱们被当贼抓了就够丢人了,再被当嫖客抓,那不更丢人。”平三戈有点不舒服地耸着肩膀,所有初来乍到头回光临的,都会像这么紧张。
“少尼马磨叽,快走。”布狄催着。
平三戈拽着道着:“你等等,我得跟你说清楚,你今天可骗了我几回了啊,说是教我,结果上场就让我干活;说是请吃饭,结果吃完让我掏钱,今天分赃一共给我五百,你就吃了三百八。”
怒了,布狄这个混球说是去奖励自己,结果奖金是平三戈掏的,而且布狄还不怎么领情,他嘿嘿乐着道着:“我是教你学习……风吹鸡蛋壳,财去人安乐,钱不能存啊,口袋里有钱了,妈的明儿就偷懒不想干活了。”
“把我钱花了,你当然安乐了……给我手机,我要打个电话。”平三戈伸手要手机,见布狄犹豫,他戳了这么一下嚷着:“我给我妈打个电话。不说好了的事。”
“真尼马看不懂,还没见着妞呢,先想起妈来了。”布狄道。
“你给我,我都一个月没给家里联系了。”平三戈道,把有点不情愿的布狄的手机给拽了。
他躲到了路边冬青丛下,路牙子上,刚拔了号,吭哧吭哧布狄呼着满嘴酒气凑到他身边了,电话一接通,里面传来了一声慈详的声音:“三儿,是你吗?”
“啊,是我,妈,你还好吧?”
“好……你不说五一回家吗?咋又没回来?”
“妈,工作忙,我刚熟悉岗位。”
“那也不能不给家里打个电话啊,秃小子翅膀一硬了,都不知道着家。”
“呵呵……这不给你打电话了么,哎妈,我过段时间就回看你去啊,我回家和你一起收秋。”
“要忙你就先忙着,家里这点地又累不着人……三儿,你现在干啥工作呢?要不跟你爸去海南打工呗,他们那儿一年四季都不缺活。”
“不用,不用,我在长安挺好的,高新区的大工厂,福利可好了,干活也不累,你跟我爸说,我挺好的,别担心……那个,那个……等我再干俩月涨涨工资,我就可以往家里寄钱了……”
“傻小子,妈还养活不了自己?妈是怕你在外面累着……”
“…………”
平三戈一捂眼睛,又没出息地抹了一把泪,娘俩絮絮叨叨半天,平三戈黯然挂了电话,手机递给布狄时,肥布悻悻装起手机,忿然道着:“妈滴,听得老子都信了。行啊,你骗你妈挺溜的,说瞎话都不带眨眼。”
“那我怎么说,跟我妈说,我在街上跟人一起偷东西?”平三戈呛了句。
布狄想想,点头道着:“哦,也是,你别偷偷偷,贼贼贼挂嘴上,我们一般都叫自己是手艺人。这么有前途的手艺,有什么难为情的?”
“干丢人的事吧,倒也不怎么难为情。可你说我吧,丢人的事都快干遍了,活得还没个人样,那我不可能不难为情啊?”平三戈道,跟着布狄起身了,他拽着布狄求着:“嗨,你不会又不想掏钱来霸王嫖吧,我身上可没钱了,要你请也算。”
“我再想想,这地儿太贵了,我可光说请你洗澡了,没答应别的啊。”布狄道,轮到花钱的事这货一点也不仗义了,气得平三戈驻足停下了,却不料那货又说着:“别说哥不照顾你啊,今晚教你两招绝活,用不了俩仨月,你自个就能挣钱了。”
一听这话,平三戈心里一激动,又跟着布狄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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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泡、一熏、一蒸,桑拿的流程一过,晚饭那瓶西凤酒的酒力就被催发了个七七八八,对于不喝酒都不怎么正常的布狄来说,酒后能是个什么样子平三戈真不敢揣度,就见得这货猫抓痒痒似的,老在挠自己的头上的毛,搓澡也是草草一来就结束了,这货两眼潮红加兴奋的,急着要回房间了。
哟,不能,还带了个拖油瓶累赘着,出了洗浴间平三戈又如影随形跟上来了,这个时候布狄觉得跟着的小三不那么可爱了,不请吧,有损他的仗义之名。请吧,又怕那价格疼到他心里。
“你为什么很紧张啊?”平三戈心知肚明,故意问道。
布狄慌乱一点头道着:“对,确实很紧张,大保健是个很危险的活,万一给查住,又得罚款又得拘留,这你不会不懂吧?”
“我当然懂。”平三戈道。
“所以这么危险的活,还是我干吧,你就别干了。”布狄终于找到了不用请客的理由了,冠冕堂皇一推,显得好不仗义。
平三戈心里暗笑,嘴上却小声道着:“那我给你望风,有查房的,我在外面喊,你就赶紧提裤子啊。”
“不用不用,哥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烂人不怕警察抓,扛得住。”布狄很自信地道。
“那我干什么?”平三戈故意问着口是心非的布狄,提醒着他道着:“你不说教我两手么?又是大舌头逗我玩吧?”
“嗨……差点把这忘了,对喽,赶得早不如赶得巧,岗前培训还没给你搞呢,一会儿回房间,你好好训练,认真学习哈……我给你找点东西去。”布狄说着,又跑回去了。
等一会儿回到房间,平三戈稍等未久,肥布狄屁颠屁颠回来了,手里拿着块肥皂,平三戈瞪眼还没说话,他倒先说了,别乱想,老子对你没兴趣,这不是捡肥皂,是教你夹肥皂,去卫生间放热水。
布狄切着肥皂块,平三戈在卫生间放着热水,洗脸盆里流了半盆温热的水,不一会儿布狄拿着一大堆方形的皂块,搁那儿一站,试试水温,还没开口,平三戈提醒着:“我在拘留所里听过这事,热水里夹皂片,这是入门功夫,不过现在很多人已经不学了,这办法笨,来得慢。”
“慢功才出好活。”布狄训斥道。
“那你会么?”平三戈反问,直道着:“你把皂片切那么薄故意为难我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现在好多扒手已经不学这一套了,当然,要真练出来的,肯定比一般人手快。”
布狄不说话了,皂片往平三戈手里一递,试试水温,又放热了点,牛逼哄哄就一句:扔!夹不住老子全吃喽。
“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平三戈被激起少年心性了,话音未落,嗖一声一片斜斜入水,不料布狄那肥货手上像长了眼睛一样,二指一戳一入水,哗声手起,食指中指中间,正夹着那块皂片。
再来……再来……再来……
平三戈瞪着眼,往进扔的、抛高了往进掉的、故意一吸引布狄注意力,连扔两块的,七八块皂片被他扑咚扑咚全扔到水里了,不过兴奋尚未消失,就转化成巨大的惊愕了,他扔得有多快,布狄夹的就有多快,一夹一抛,湿漉漉的皂片划一条优美的弧线落到了他撑着的左手上,出手精准,一块不落,平三戈最后使坏连扔两块,而布狄手伸出来时,中指食指间,无名指小指间,各夹一块,在手里扬了扬,把平三戈给看傻眼了。
就这还是欲火中烧,准备大保健之前的发挥水平,平三戈惊得差点把舌头咬了,一直以为这个大眼贼是个吹牛逼的货,真没想到有这么牛逼的绝技。这时候布狄可拽了,往平三戈手里一递,平三戈不信邪地自己往水里扔,然后夹,却不料一夹,那滑腻腻的皂片一溜就脱手,再扔,再夹,一挤一滑,又脱手了。
“慢慢练吧啊,这是最简单的,我听大表姑说啊,有些老手艺人能手过滚水不伤,捂着眼睛往他身上扔硬币,他都夹得着……贼山有路勤为径,偷海无涯苦作舟,学好手艺不吃苦是不行的啊。”布狄道。
差点夹到一块的平三戈被这话刺激得一哆嗦,又脱手了,他回头哭笑不得问着:“谁……谁教你的这词?”
“大表姑啊,人家可比你有文化多了,三字贼知道有多少吗?”布狄道。
“什么三字贼?”平三戈不明白。
恰在这时布狄的思路被打断了,笃…笃…门声一轻响,早等待很久的布狄屁颠屁颠奔上去开门,闪身进来一位提着小包,穿着短裙,长相甜甜得像邻家妹子的女孩,很清纯地问布狄:“大哥,做服务么?”
“这不都快等急了……哎,这个,换个房间。”布狄道,两人都看到了卫生间里伸出来脑袋来的平三戈,这一对咬着耳朵商量什么,那妹子随即一转身先出门等了,布狄急急往外跑,到门口又回头荡笑着安抚平三戈道着:“好好学习啊,等我回来检查……哦对了,练的时候念三字贼咒,枪乌贼、直娘贼、陋面贼、光火贼、卖国贼、老家贼、啜人贼、吃剑贼、大眼贼、横死贼、盗马贼……嘎嘎,还有老子这个……”
说话着,这货一拍门,兴冲冲地去了………
房间里安静下来了,隐隐能听到不太文雅的笑声,以及不太文明的叫声,平三戈从卫生间出来,看到了床上布狄的衣服,那口袋里鼓鼓囊囊地还有手机和钱,这个货是穿了条浴裤就走的,莫名地有一个邪念闪过:拿着手机、衣服、钱,然后大大方方从这里走出去?反正那个蠢货肯定顾不上。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这个邪念,平三戈的表情有点微微激动,他甚至往那堆衣服边走了几步,然后又停下了,像在犹豫,像在纠结,纠结了很长的时间,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奇怪地离开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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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微妙的时间,当心满意足,发泄一通舒服得直哼哼的布狄回到房间时,敲了几次门都没人开,他叫着服务员刷开了门,看看房间和卫生间无人,像是应了他的判断似的,让他长长哎声叹气一声,重重地把自己扔到了床上。
“妈的,不止一回碰到负心贼了。”
他心里暗暗如是道着,从来没有期待过当贼的人品能咋地,每每遇到,不是有点钱就溜了,就是偷上他点钱,也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