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身形体量比樊虎还胜一筹的巨人行走在队伍的最前方,魁梧如小山的身躯,古铜色的皮肤,身披一套精锻甲胃,将身上的要害部位尽数覆盖,上面密布着细碎的痕印,那是一场场战斗的遗留。
他手执一杆碗口粗、长近三丈的巨大铁枪,此刻,枪杆变成了旗杆,一面书有铁血盟】三个大字的血色旗面被长枪高高挑起,在杓山集的天空烈烈招摇。
在他身后,是一列列沉默行进的武者,他们的步调并不整齐,甚至显得有些散漫,可但凡是久经战阵的武人就不难看出,这一个个都是精锐,常年刀头舔血的厮杀汉。
在队伍左右两侧,另有两位气度卓然的男子随行,虽然身形体量无法与最前方的铁塔巨汉相比,气势上却丝毫不弱。
在队伍最末,另有四人骑着异马跟随,两位女子,一位中年,一位五六十却给人以锋芒凌厉之感的老人。
随着他们的行进,一股浓郁的让人窒息的铁血煞气以之为中心向四周扩散。
那些来此牟利发财的流动武者远远见着这一幕,便机警的避开,那些杓山集的普通凡民在经过短暂的愣怔后,不知谁带头,都迅速返回家中,关门闭户。
那些负责街面巡守的杓山集武者,见着如此阵仗,清楚地知道他们这些人手上去就纯是送菜,单是最前那巨汉手中的一杆长枪就能将他们砸成肉泥。
所以,他们一边不断遣人往内城区传递信息,一边组织人手迅速而有序的后撤,并不与这支打着铁血盟】旗号的队伍丝毫接触。
而这支行进中的队伍并没有因为这些武人而稍变其阵,沿着杓山集南北向主道,由北入城,向杓山集的中心区域不快不慢的推进着。
他们的推进速度不慢,却也一点不快,足够杓山集为他们的到来做出充分的调度准备。
亲手放弃了出其不意的良机,而以这般堂堂正正的姿态推进,这反倒让人感受到了他们不可撼动的决心和十足的底气。
队伍一路毫无阻拦的推进到内城中央小广场前方。
而就在小广场上,正有密密麻麻的杓山集武者严阵以待。
在这些人的最前方,贺铁铸居中,两位老者一左一右护在他两侧,直面铁血盟战阵的迫近,毫无退让之意。
铁血盟战阵一路迫近到距离贺铁铸三人只有二十步距离,当前那位扛旗巨汉忽地将枪柄往地上重重一顿。
“冬——锵!”
枪柄末端有一个巨大的球形铁托,随着他这勐然往地面一顿,彷佛一锤重重砸在巨鼓之上,一声闷雷般的低响在小广场所有人耳中回荡,让人忍不住心烦气闷。
紧接着,粗长枪柄震颤,发出金属特有的刺耳颤音,让每个人心跳的起伏、血管的偾张都似受其干扰牵引,那些修为低的,更是控制不住慌乱的情绪,一个个露出板上鱼肉、待宰羔羊般的慌乱无助神色。
因为他们的泄劲,小广场上杓山集妄图凭着人多势众仓促组织起来的武者阵势瞬间如同纸湖的老虎,沙塑的城楼,一戳就破,一推就倒。
扛枪巨汉俯视着贺铁铸等人,露出轻蔑笑意,道:“这就是新近崛起,大名鼎鼎的杓山集的武道成色?还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这般说着,他的眼神直视贺铁铸,极尽挑衅和奚落。
贺铁铸还没有发作,反倒是小广场上那些武者感觉异常羞愤,个个面红耳赤。
贺铁铸认真打量着面前这个大块头,有樊虎的例子在,他当然不会以为个头大就憨厚无脑,面前这位很可能比樊虎还要更腹黑许多。
他的视线越过巨汉,落在铁血盟战阵最后方,直接与那位骑着高大异马,有着五六十岁年纪,却给人锋芒凌厉之感的老者对视。
这位才是正主。
他想的明白,面对巨汉的挑衅,他只要下场,无论胜败,大势上就已经输了一筹。
他澹澹道:“乌长老,这大个子对咱们杓山集的武道成色很看不上眼啊。”
心中却悄悄叹了口气,确实,和铁血盟这些武者相比,杓山集的武者的数量,修为境界都不能算差,但……放在一起,明眼人都能看出孰强孰弱。
杓山集从无到有至今也才不过十几年,这些武者更是近几年才零零散散投奔过来,本身实力暂且不论,对于杓山集的归属感不能说没有,却也不多。
让他们打打顺风仗还成,可若要让他们在绝对逆境中与杓山集坚定的站在一起,也不现实。
这就是杓山集快速膨胀后不得不面对的现状,也只之前许多人都判断贺铁铸会暂时沉寂一段时间的原因。
消浮肿,化虚胖为实壮,吃进肚里都不能算是自己的,得真正消化吸收完才算。
贺铁铸心中种种念头涌动,左侧那位看上去瘦骨嶙峋病怏怏的老者踱步出阵。
他上前几步,与对面铁塔般的巨汉相对而立,那彷佛风吹就倒的孱瘦老朽之躯,对目瞪如铜铃的巨汉嘿嘿笑道:“大个子,你夸下这般海口,过来让我老人家见识见识……嘿嘿,咳咳咳。”
说罢,不知是情绪所致,还是身体原因,便是一连串的咳嗽声。
一个风吹就倒、身无二两余肉的老朽,一个龙精虎勐、似有拔山之力的巨汉,如此鲜明的对比,对于贺铁铸打出的这张牌,别说铁血盟上下有些懵,小广场上一众武者也都面面相觑。
这算什么?
下驷兑上驷?
可这有什么用,现在这局面可不是输赢问题,若是贺铁铸不能拿出让人心服口服的应对,便是以巧妙手段赢了一些场面,最终也是失败。
巨汉闷声道:“老家伙,年纪大了就回去安心养老,这么冒失的帮人撑场面,小心折了自己的老腰!”
被贺铁铸称作乌长老的孱瘦老朽不耐烦的道:“你娘生你这么大个头,怎地这般婆婆妈妈?”
他这话似乎戳中了巨汉忌讳,他的脸色瞬间一沉,“老家伙,给脸不要脸!”
笔直朝天的长枪立刻倾倒,彷佛一根巨大铁柱砸来,当枪尖平举,与老人之间的距离直接缩短一半,给人一种壮汉只要进步一刺,就能把前方那孱瘦老朽高高挑起的错觉。
老人似乎吓傻了,站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壮汉也确实顺着枪势如携着一根撞城柱向前挺进……可是,分明两三步、眨眼间的事,怎么壮汉迟迟不到?!
众人疑惑,再度凝神向壮汉看去,这才发现蹊跷。
壮汉确实在大步向前,但,他的动作在大家眼里是那般生硬,那般迟缓,比正常人的行进都慢了很多倍。
最开始大家还以为这是一种特殊的蓄势之法,可待他迈出三步后还是这个鸟样,而他自己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异常,震惊,狐疑,慌乱,众人这才确认,这汉子已在不知不觉间着了孱瘦乌长老的道。
“咳咳……咳咳咳”
彷佛风吹就倒的乌长老无视近在迟尺的长枪,稍微侧了下身就让开了,然后慢步来到巨汉身边,在巨汉震惊到近乎失了智的呆傻目光下,掏出七八个瓶瓶罐罐,一边摆弄一边介绍道:
“刚才我给你用了一种药,就是这瓶黄木塞的,放心,不是毒哦,这甚至算得上是一种解毒奇药。
因为它能切实有效的减缓人体的一些活动,见血封喉的剧毒在它面前都得乖乖低头,不在人体内呆一两个时辰都显不出效果来。
至于这一瓶,粘上一点就能让人浑身麻痒……痒到什么程度呢?大概恨不得亲自动手把自己的皮给剥了吧。
这一瓶也有意思,专门治疗便秘的,以你这体格,拉不出一百斤算我输!
还有这瓶,男人都喜欢,相信我,要不给你试试……”
乌长老一瓶一瓶的介绍着,就像是在显摆自己珍藏的宝贝。
壮汉没工夫去琢磨,自己一个修为练到绝顶层次的人怎会这般轻易被药倒,只是听着乌长老的讲述,他就像是一个迅速漏气的皮球,高大魁梧的身躯肉眼可见的团缩起来。
当乌长老伸手拔开瓶塞,捻出一粒说是能把铁旗杆戳出百八十个窟窿眼的小药粒,就要往巨汉嘴里喂,极度的惊惧终于唤醒了身体里的潜能,迟缓的动作也不再那么迟缓了,可看着近在迟尺的、彷佛一拳就能打个稀碎的老家伙,他只是发出一声“啊”的一声怪叫,拖着长枪就往远处避开。
他的反应却让乌长老眼前一亮,大喊:“啊,大个子,你身体的抗药性这么好呀,来药王谷当试药人吧,我保证,其他人求而不得宝药你能当糖豆吃!”
他这话对壮汉没有任何吸引力,反倒像是一记鞭子狠狠抽在他身上,让他逃避的速度更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