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有哲理的……”男人盯着我看了几秒，“能说出这些话，显然你这人不仅有文化，社会阅历也是相当丰富。”

“既然这样，你能不能给我指点一下……我现在是应该按部就班？还是听我老婆说的，辞职另谋出路？”

“这种事，问我一个陌生人，会不会有点草率了？”我饶有深意的跟他对视。

“建议的好坏，取决于我说完之后，你是否会去照做。”

言外之意就是，我说归说，他听归听，全当是无聊之谈。

如果符合他心想，他会采纳。

倘若与他所想的相悖，他会一笑了之。

明悟他话里的潜在意思后，我掏出口袋里的香烟，笑着递了支给他，然后自己点燃一支香烟。

我拎着袋子，跟他靠在马路边的围栏处，吞云吐雾之间，我笑着问：“江一方。你呢？”

“杨江。”

我吁出一口烟雾：“我从不喜欢给别人建议，因为那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

“毕竟我也不知道你经历过哪些，当前从事何种职业，每月收入多少，外面欠多少……”

“基于这些因素的前提，我乱给你建议，等于是把你推入火坑。”

杨江沉吟几秒：“你今年多大？”

“二十岁。”

“二十岁？”杨江一脸的惊愕，“不能吧？二十岁的后生仔，几时这般成熟稳重了？”

“意思是，我看起来很老？”

“人不老，但语气挺老气横秋的……”杨江笑了笑。

“不过有一点，不得不承认，你刚才讲得那些确实很有道理。”

“但我还是有点迷惘啊……”他手肘倚放在栏杆上，撑着身子，望着车来车往的马路。

“我也知道，副食品厂待遇不好，哪怕我现在混到产品研发部主任级别，工薪待遇也不如外面公司的普工……”

“可我除了研发产品外，其它方面是一窍不通……当初之所以会出来创业，也是被朋友拉着一起。”

“原以为做生意很简单……然而真正开始做了才知道，这里头门道，比我研究产品配料还要更复杂……”

杨江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个不停。

从他阐述的内容中，我捕捉到很多关于他的个人重要信息。

郊外的国/企冷冻副食品厂，研发部主任。

但却不是编织人员，算是个外在人员。

这也不难理解，毕竟杨江刚进厂一年，加上这家工厂，在两年前已经开始改制……

其中的门道，我也不是很能理解。

不过他自己说了，能升到研发部主任，完全是靠技术提上去的。

这些对我而言，无关紧要。

真正让我记住的只有一个信息，杨江在食品研发方面很厉害。

这就够了！

以前我是不相信缘分的，可自从我遇见苏伊人后，我不得不承认，缘分真的存在，并且很奇妙。

就像今晚，我要是在红秀茶馆门口直接打车离开，就不会来到东街口。

没来东街口，我自然就不会买那件风衣……没停下买风衣，自然也就不会遇见杨江……一切的一切，就像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这也更加让我坚定心中所想。

“你刚才说，在厂里的工资每月是一千块钱？”

杨江点了点头：“看起来，是超出大部分工薪阶层人员了……可对于现如今一身债务的我来说，杯水车薪。”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更加犹豫。因为外面的情况，或多或少我也了解一些。”

“诚然，有比我更高薪资的工种……可问题是，那些领域我并不懂啊！”

“所以我才会犹豫，才会迷茫。”

如果没有债务在身，这种薪资确实很高，够一家人在这座城市，过着小活了。

起码不至于沦落到，连件衣服都舍不得买的程度。

从这也可以看得出，杨江创业失败后欠下的债务，不是个小数目。

否则，何至于还了三年都没完。

我沉吟了几秒，拿出一张名片给他：“建议，我给不了你。”

“但是，我可以给你提供一份薪资两千块钱，而且只是底薪的工作，这份工作跟你从事的行业相关。”

“名片收好，有想法就联系我。”

把名片塞进他衬衫口袋，在他愕然中，我笑着转身离开。

该了解的，已经全部了解。

该表达的，也全部表达清楚。

继续留下来，无外乎是一些鸡毛蒜皮的问题。

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把时间留给杨江缓冲和思考。

至于杨江最终会做出何种抉择，就看他这人有没有野心了。

……

来到路口，拦了辆出租车，回到别墅已经是晚上十点。

今晚，餐馆的客人显然很早散场，我进屋的时候，只剩苏伊人自己。

她穿着一件白色圆领针织衫，外加一件浅蓝七分牛仔裤，半倚着坐在沙发上翻看书籍。

灯光下的她，像是外面月色一样撩人。

“今晚六桌客人都这么早散场啊？”

听到声音，苏伊人合上手中书籍，笑意盈盈地回了句：“应该是九桌客人，后面又来了三桌。”

嚯，翻台啊？

我咧咧了嘴，走到她身边坐下，把手里拎着的袋子，放在脚边地上。

“老板娘，今晚岂不又是几万块钱进账？”

“那不也是在给老板你打工吗……”苏伊人搂住我手臂，笑眼弯弯的在我脸上亲了一口，顺势将下巴靠在我肩头。

“那位刘金宝是什么态度？”

“跟你猜想的差不多……”我把在红秀茶馆的事，讲述了一遍给她听。

末了，我又补充一句，“虎狼之争，拼得就是谁更凶猛。”

“他们比我有钱，但却没我有胆……所以，只能息事宁人，求和共发展。”

“这也符合我心想，反正也就剩几个月了，能够在安宁中捞完钱转行，倒也挺不错的。”

与人斗，虽是其乐无穷。

但是久了也会腻。

我现在只想好好沉淀，借此期间把驾照考下来，同时看书充实自己，准备下一场战斗。

因为下一场战斗，将会更加凶涌。

到时候，不仅要直面刘清鸿、郑老板这些冻品批发商，甚至还有可能会跟那些食品公司掰手腕。

这一步，取决于杨江的选择。

如果他答应我的招揽，那么，我就可以直接跳过批发商这一环，成为冷冻副食品行业的生产商。

或许那个时候，我还可以跟刘清鸿他们成为合作伙伴。

可要是杨江拒绝了，那我只能以批发商的身份，杀入冻品行业，与刘清鸿这些人厮杀。

然后一步步组建班底，成为源头生厂商，再与那些食品公司交锋。

这是个漫长的过程。

可我有足够的耐心，徐徐图之。

做任何事，千万不能急。一旦急了，就容易出事。

想到这里，我把今晚在东街口遇见杨江的事，一并讲给苏伊人听。

她听完后，不可思议地看着我：“你落魄了这么多年，现如今一朝发力，不仅仅是时来运转，简直可以说是犹有天助啊！”

我深以为然。

以前总听人讲，小钱靠勤，大钱靠运。

那时候，我还不以为然。

然而，当我踏入社会后，才知道运气有多么重要。

不夸张地说一句，运气好的人，就算没有过人之处，随便选个行业，都能捞一笔大财。

反之，就算你再如何惊才绝艳，也只能给人打工。

我摩挲着下巴的胡渣子，认真地看着苏伊人：“自从我遇见你之后，好像就转运了。算命的有没有说你很旺夫？”

苏伊人掩嘴轻笑：“你要这样讲，多少还有点道理……不过，就算有我功劳，也只能算是辅佐之功……真正的主力，全是你个人厚积薄发后，展现出来的能力啦。”

这是个明事理，且极度理智的女人。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会这般痴迷她。

“言归正传，你觉得这个杨江能耐很大吗？”

听到她这问题，我沉吟几秒：“你要这样问，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你。”

“毕竟我也刚认识他，了解程度也只在浅层面。但是……”

“能在食品厂混到研发部主任的人，应该是不会太差劲的。”

虽然杨江上班的工厂，已经由国/企逐渐私化。

但作为一个入厂一年，如果没有过硬技术，以他这个年纪，和外编身份，也很难升到这个位置的。

“倒也是。”

苏伊人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至于是不是千里马，等他入场后，拉出来溜一圈就知道了。”

“不过，咱们这步子，会不会迈的太大呀？先不说杨江同不同意……咱们目前的实力，够不够撑起一家工厂啊？”

关于这一点，我也认真思考过：“一口吃不成胖子……我的想法是，先办厂，小规模自产自销，再辅助其它产品。”

“等到咱们产品数量多了，并且在市场有一定名气后，再慢慢扩大规模，抢夺更多的市场份额。”

我从没有一步登天的想法。

甚至我这人做事，远比其他人更谨慎。

不是我不够胆量。

相反，正是因为我这人太过胆大包天，所以才更应该放慢脚步。

我师父张一鸣之前说过，我的做事风格就像是在走钢丝。

抓住那个平衡点，不受内外因素影响，我自然可以平安走到另一头。

可一旦我犯冲动，必将是弥天大祸。

这也是为什么，我万事都会跟苏伊人商量，并且不让她参与进生意场上的角逐。

因为她是我的大脑，必须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局势。

只有这样，她才可以保持足够的理智，攥住我这匹烈马的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