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坐。”

格兰特是监副，是五级官员，对方华纳只是主簿，是六级官员。准确来讲，自己也是对方的上司，所以，格兰特自己先坐下才示意华纳坐下。

华纳很有礼貌地施了庭官礼之后才坐了下来，他微微含笑，语调谦恭，“格兰特大人，今天执行任务，是否极其劳累，下官特来问候。”

来套我们进入蓝岛得到的情报？格兰特含混道：“还好，还好。”

从外交心理学来讲，不了解对方动机时尽可能少说话，让对方主动暴露目地才是上策。

所以，格兰特不再做声，端详着华纳。

这华纳大概有二十四五岁，他带着一幅黑框眼镜，外貌跟格兰特差不多，也是那种面貌俊雅，体型清瘦，长得干干净净的人，身上也有那种文职官员特有的文儒之气。

华纳毕竟年轻，他见格兰特沉默起来，谈话有些冷场，竟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格兰特只觉好笑，原来这家伙连套近乎都不会，陌生人之间一般是不聊现在和以后的，只聊以前！还都聊小事，比如您哪年晋升的？家乡在哪儿？听说前段时间某件大事儿了吗？或者到牙省这几天吃得惯吗？这儿的食材真不上档次这类话题。

原来这家伙是个职场官圈里的小雏儿！

沉默了片刻，华纳装做轻松道：“格兰特大人，听说您是国书院毕业的一等学士？”

“正是。”格兰特笑了。

“不知格兰特大人是哪年从国书院毕业的？”

“366年。”格兰特答。

“那大人，我该叫您师兄了呢，在下是去年毕业于国书院的。”华纳一下轻松下来。

“几等学士？”格兰特开始感兴趣了。

“在下一等学士，主修医研。”

“哦？”

格兰特轻哦一声，身子不由挺了挺，“了不起，这么年轻就有这样的成绩，佩服！”

华纳突然坐直身体，他双手按着膝盖热切地道：“格兰特大人，我是特地来向您求教的！请看在国书院同窗的情上，看在同为寒门读书人的份上，一定帮助我一下。”

格兰特眯起眼看着华纳，心中把华纳的官职、第三组的神秘任务、近斯可能跟医研有关的事件串联了一下，便对华纳要求教什么事猜了个差不多。

“讲！”格兰特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

“是！”华纳马上抬起头来，一脸认真，“格兰特大人，您可知道王子在巨大城墙时，分配给我们第三组的秘密任务是什么？”

格兰特心中有数，但在摇头。

“您不会想象到的，王子殿下他……要我们解剖异族遗体！”

格兰特作了个惊讶的表情：“华纳主簿，你们竟接到这样的任务……”

“格兰特大人，王子殿下从军部手中要来了集市之战上异族留下来的六具遗体，他把遗体交给我们第三组，要我们提供异族生物特征、文明特性，哪怕用解剖手段也在所不惜。可您知道，从遗体上能看出来什么？我们第三组共三人，一位是外事监的监正大人，人家是不可能干活的，一位只管异族文化领域，所以就靠我一个人提供异族的生物特征啊！”

“那又怎样？你解剖便是，提供就好。”格兰特道。

华纳低头停顿了半天，才抬头道：“格兰特大人，你可认得咱们内政院高德大人？”

“国务署的署正？高德大人是署正，我是个监副，我认识他，他却并不认识我。”

“四十年前，国王陛下……得到皇位时，高德佛里大人为国王陛下打了头阵，冒生命危险，辅佐陛下顺利登基。”

格兰特静静地看着华纳：“华纳，你加入使团时，高德大人跟你说了什么？”

华纳闻言脸上愁云一开，如找到知音般兴奋，“正是如此，其实，在召开联席会议之前，我就被署正高德佛里大人秘密约谈，署正大人指示我，要我加入出访使团，如果外来大陆真的有文明的话，就以医学角度了解对方种族的身体特征和生物属性，秘密上报署正。”

“看来，你已经站好队喽？”格兰特不动声色。

华纳的脸马上变成苦瓜：“格兰特大人，我只是一个平民学生，苦读国书院四年，才有了一等学士的荣誉，也才有了今天主簿的位置，您应该知道那有多苦……像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有选择？我只能接受那所谓的秘密任务。”

华纳突然看到格兰特有些警惕地看着自己，忙道：“是，如果说站队，我是站在了国王陛下这边。”

格兰特叹了口气，“华纳主簿，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华纳毕竟没有格兰特沉稳，他慌道：“格兰特大人，王子殿下让秘密我解剖异族，我又有国王陛下和署正大人的秘密任务！我现在被夹在夹缝里，这……我到底该怎么办？我现在完全没有了主意啊，请你看在都是寒书苦读的份上帮帮我！”

格兰特没说话，他缓缓地站起，慢慢地走到窗前打开窗子，感受了一下外面挤进来的冷空气，又抬头看着星空，只留下焦急万分的华纳。

夜有些深了，夜空中群星明朗。

格兰特看到，当初的客星早已和本命星宫融为一体，而帝国本命星宫中，乱星闪烁！

格兰特突觉精神抖擞，他转身看着华纳，他觉得眼前这个俊朗的年轻人像极了以前的自己。

像！太像了！

那份儿彷徨、恐惧、不安、迷惑不解，自己都曾经遭受过！

我要不要救他呢？

格兰特的心神有些震荡，一丝不受理性控制的恻隐之心摇曳钻出。

“我只是监副，人轻言微，为何找我？”格兰特慢慢道。

华纳马上站起身来，恭恭敬敬道：“格兰特大人，我来求您，一是因为您力组侦察小组，获得绝密情报，破冰外交与异族定下三日之约的这份力挽狂澜的能力。二是因为您见过异族了解异族，能帮得上我的忙。三是格兰特大人以平民身份获得国书院一等学士荣誉，您是真才实学，是我们学优则仕的人心中的英雄和榜样！”

“格兰特大人，这个使团里要么就是皇亲国戚，要么就是军阀权贵，我又算什么？我无根无派没钱没人，偏偏又陷于风口浪尖，稍不留意也会从马车掉出去摔死！格兰特大人，我不找同为读书人的您，我还能找谁啊！”

格兰特话完华纳的话心中就是一惊，他眼睛转了转，回头关上了窗，示意华纳坐回去，之后才儒雅笑道：“华纳，从现在开始，你说的每一个单词都必须是真的，敢骗我马上滚出去，听懂了吗？”

华纳身子前倾，认真道：“您是我的恩人，我绝不说假话。”

格兰特点点头，“先说说你跟第三组组长海顿大人的关系。”

华纳略一沉吟，目光变得炯炯，“在下恋爱已有两年，女方正是海顿大人的远亲侄女。不过海顿大人帮不了我，一来他为人太敦厚老实又不善攻心计，二来外事监现在就是个没有实权的摆设，所以海顿大人才要我来找您，说您智力超群必能帮我。”

“那，我主动请缨，力组侦察组，还有与异族立三日之约的事，是海顿大人告诉你的？”

“哦哦！您说这个！”华纳这才恍然大悟，不由暗叹格兰特心思缜密，“格兰特大人，正是如此，海顿大人再怎么是闲职，毕竟也是尼鲁一族，应该是王子殿下告诉他的信息，在我央求之下，他才透露一二。”

“嗯。”见华纳说了实话，格兰特才露出满意的表情，“华纳，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帮到你，但你放心，出出主意什么的我一定尽全力，但如果超出能力范围我便没有办法了。要我帮你的话，你要记住，第一你的嘴要严一点，不能传出风声陷我于不利，第二，你要记得，素昧平生的我曾为你出过微薄之力。”

华纳一看格兰特答应帮忙，不由满脸欢喜，一顿千恩万谢、千承万诺。

“好。现在，把你接到任务前前后后的所有细节全部说一遍，越详细越好，我们来共同分析一下。”格兰特开始进入状态了。

华纳不禁苦笑道：“那天在巨大城墙，王子给我们第三组分配了秘密任务，要我们从战场上留下的六具异族尸体标本研究出异族的生物特性。

“当天晚上，我们就来到储藏异族尸体的秘密地下室。海顿大长看完尸体后丢下一句：你们好好干，就走了。那位研文监的主簿本想通过服饰配饰研究一下异族的文化特点，可他哪见过这一地尸体的阵仗？他在秘室吐个不停，我看他可怜就让他出去休息了。”

接着，我自己在地下秘室里对尸体标本进行了研究。这一研究我才发现，异族的身体构造竟与我们尼鲁人有极大的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