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在此大喊大叫,没点眼力见的玩意儿!”
陈迹正喝得在兴头上,忽然来个不开眼的乱叫一通,自然被吵得火大。
“你再好好瞅瞅,是哪个没眼力见?”
“废话,除了……我,还能有谁。”
陈迹回头望去,看见赵治正黑着脸盯着他,一下子酒都被吓醒了许多,连忙改口道,挽回一条命。
“少君,今日你怎么得空来我这儿了,真是蓬荜生辉啊。适才迹胡乱喝了些酒水,脑子不太清醒,失礼之处,还望少君恕罪!”
陈迹起身,连滚带爬地跑到赵治面前,行礼道。他特意叫赵治为少君,而非校尉,就是拉近些关系,表明现在并非是在军中,自己是他的家臣。
“起来吧。添双筷子,某还未吃晚饭。”
赵治瞥了一眼陈迹装模做样的样子吩咐道。
陈迹赶忙起身挥挥手,向一女婢示意去拿双筷子来。并对无邪道:“无邪,你且去伙房亲手做几个菜,让少君品尝。”
他和程来已经吃了不少菜肴,怎么能让堂堂少君吃他们的残羹冷炙,成何体统!
“少君稍待,酒菜很快便来。少君先稍坐片刻,喝杯清茶歇息歇息。少君请!”
陈迹把赵治请到位子上坐下,这时程来也早已识趣地起身站到一旁。
眼下是陈迹和赵治的宴席,他是万万没有资格一同参与的。他虽然有傲气,人也比较犟,但是还是知礼的。
“这宅院住得可还舒适?下人使得可还顺手?若是有不甚满意之处,言痕尽管说来,你我之间无需客气。”
赵治端起茶啜了一口道。
“少君说得哪里话,这些对迹来说,真是再满意不过了。自家族蒙难,我流落至此,已很久没有如此享受过了。
还要多谢少君对迹的看重,赏赐宅院钱财。属下真是无以为报啊!”
陈迹感慨道。
“如此甚好,日后若是缺了什么,直接开口便是。都是你应得的。”
这么一寒喧,气氛缓和热烈了不少。赵治和陈迹边喝茶边闲聊之际,一桌新的酒菜很快便摆了上来。
“属下敬少君一杯。”
陈迹亲自给赵治和自己斟了一杯酒,举起酒杯说道。
赵治也举杯示意,两人一饮而尽。
“校尉好酒量。属下再敬您一杯。要不是少君收留我,属下如今还不知在哪儿漂泊。”
很快,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赵治放下筷子,又喝了一杯酒对陈迹说道:“今晚来言痕处,实是有些事情想和言痕商量。”
陈迹听赵治那么一说,知道今晚的正题来了,便也放下筷子,聆听赵治说话。
赵治将议事厅发生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然后说道:“如今局势骤变,出乎吾等意料。依言痕所见,其中可有什么玄机所在。”
陈迹思量了一会儿,整理了一下思路,又结合平日里和王林等人闲聊打听来的信息,对赵治缓缓说道:
“自当日宫禁政变,安王窃取帝位,使得齐国如今一分为三。
现下齐国一十六郡之地,泰安帝占郡有六,在齐国东北;太康帝同样占郡有六,在西南;而我们明武朝廷最为弱势,占郡有四,在东南,呈三足鼎立之势。
且泰安帝和太康帝手里各有昔日京畿八卫的一半人马,光以军队实力而言,明武朝廷能依仗的,只有各郡郡兵罢了,远非其他两方对手。
可是我们这边,占据人和大义。陛下先父靖王乃庄帝长子,自古储君者,唯立嫡立长而已,是故陛下自乃国朝正统。
而太康、泰安者,无分先后,尽皆是叛逆伪帝,自当兴兵讨之,以复我朝正朔。
大齐三百年天下,忠臣义士如过江之鲫,更有千万百姓,他们身处各地,被两个伪帝裹挟,却是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归附我朝。
届时大战一开,当可暗中与之联络,以为内应,既如此,我朝自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每复一城,百姓必定无不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矣。
然则,依现下我朝实力之孱弱,应当暂避锋芒,以大义之名,传檄天下,倾轧两朝伪帝,分裂其内部,亦可让有识之士早日归附我朝,为我所用。
如今放下国仇家恨,与伪帝泰安联合讨伐太康,甚至暂时挂靠在泰安朝廷之下,亦是无有不可。
毕竟,两帝皆是要剿灭干净的,不如先让他们斗个两败俱伤,我朝好坐收渔翁之利。
想来,以我朝实力之孱弱,在战事中无有甚建树,泰安帝也是能谅解的。所以我们大可悄悄保存实力,积蓄力量。
退一步讲,就算郡兵都损失殆尽,我朝亦可调动各郡卫所之兵,讨伐叛逆。要知道,我朝乃国朝正朔,大义所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以我朝之名义调遣卫所精锐,亦是情理之中。
助正统天子讨伐伪逆,中兴朝廷,是每个齐国将士职责所在。任何人无有借口指责。
当然,那时太守也可从中积蓄力量,以太守之贤能爱民,但凡操作得当,退,能以一地藩镇之名,自成一方;进,更可成王称帝,割据一方。
如此,大事可兴,万民有盼矣。毕竟,明阳乃齐国边郡,若有敌国来犯,再是平常不过。
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啊,少君!”
陈迹唾沫横飞,半白半文地说了一堆,把他能理解想到的东西,都给赵治说了一遍。他前面说得都不是什么要紧的,最重要的就是在后面。
赵家但凡有点野心,都必须在这场战争中获得足够的政治资源,以及足够能割据一方的实力。
以便在明武朝廷中兴齐国的时候,可以成尾大不掉之势。当然,明武帝能不能中兴,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先保证明武朝廷有足够的实力不被灭掉,他们这边才能从中获利,壮大自己。要不然,明武朝廷一下子没了,他赵太守不被干掉才怪。
赵治听着陈迹的长篇大论,眼睛越来越亮,甚至听到最后几句的时候,心下更是喜不自胜。
只是面上还是一片平静之色,偶尔点点头,表示对陈迹的话很是赞同。
虽然有些地方还不能一下子明了,但是回去问问慈爱的老父亲就行了,他一定知道。
到时候赵家因此发达壮大,他赵治可就是首功之人了。看他老爹以后还如何训他。
毕竟,陈迹是他手下的人。陈迹想出的,不就是他想出的。
听完后,他立即对陈迹惊叹道:“言痕果然有通天彻地之大才,某当日没有看错人,要不然错过一谋主矣。”
赵治说着,起身向陈迹行了一礼。陈迹大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赵治会来这么一出,也赶忙起身将他扶起,说道:“少君切不可如此,这可是折煞在下了。”
“言痕受得。似言痕这般大才之人,理应有更好的前程,如今却屈居在某麾下任一不入流之小官。是某怠慢了言痕才是。”
“少君何出此言。若非当日校尉救我,又让我入了仕途,更赠我宅院奴仆,使在下得以安居在此。
要不然,迹怕不是早就成了一孤魂野鬼了。就算侥幸不死,也定是在与野狗抢食了。哪有今日的体面和锦衣玉食。
少君且受在下一拜才是。若少君不弃,迹自当为少君之大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陈迹拜道。
“言痕,你这是?”
“主公在上,且受陈迹一拜!”
陈迹猛然拜倒在地。这一拜,主臣名分自此定下。
“言痕快快请起!我得言痕,大业可成矣!”
赵治受了陈迹这一拜后,将陈迹扶起。
陈迹看着赵治一脸兴奋加感动的模样,心里感叹道:我陈迹当为诚信和荣耀奋斗一生。嗯,没有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