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个传令兵快马奔出营帐,去城中召集一众出去的将士归营。
约莫半个时辰后,陆风坐在上首,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圈下面的将校,道:“所有将士可已全部归营?”
“回禀大将军,全军上至各级将校,下到普通士卒,已全部归营。末将已亲自吩咐兵将把守军营大门,断然不会有人逃出。”
江涛出列,向陆风抱拳道。
陆风点点头,说道:“适才本将得知,城中各商铺酒楼尽皆关门,里面已然都是死尸而无有一个活口,其中金银更被席卷一空。
其后本将又亲派亲卫去民房查探,结果尽是此般惨状。现在整个兴丰县,怕是能喘气儿的,除了我们大军,就没有别人了!
尔等可能跟本将解释解释,到底发生了何事,致使一夜之间此地化为死城鬼蜮!
如此大祸,如此丧尽天良之事,传将出去,不仅本将难逃干系,尔等亦要革职查办,重则人头落地。吾等是军,不是匪!怎能行那猪狗不如之事!”
刚开始陆风还能压着心头火气,可越说越气,到最后直接吼出来,更是顺手将面前的案几直接掀翻,放在上面的文书簿册、笔墨印章,洒落一地。
这个事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肯定是军中兵将干的,一时凶性大发,见财起意,做了这等灭门劫财的腌臜事。
随后参与的人越来越多,范围也越来越广,最后直接波及全城百姓,酿此大祸。
“启禀大将军,吾等禁军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断不会私下做出此等败坏良心之事。
末将以为,定是那群郡兵贪财好色,见财起意,又对百姓凶狠惯了,便三五成群,勾搭起来干下这好大事来。
而最开始,便是杨参将手下的兵将能出得营去,故末将斗胆猜测,便是他们在这几日里,做出这般勾当。
当然了,以杨参将身份,一定是不知晓此事的,他这几日做的事情,我们都看在眼里的。
但是正因为如此,杨参将无力去整训管教那些兵将,使得他们还存留着一身陋习。
只要大将军一声令下,末将这便带人去将他们押过来,审问一番,届时以正典型,更能使得全城百姓沉冤昭雪。”
一偏将出列道。
这明显是要找个能撇清关系的替罪羊,把事情都推出去,彻底将禁军从中摘掉。
这样一来他们这些军将也能逃脱干系,最多顶个治军不严的罪名,到时候走动走动关系,上下打点一番,依旧和没事儿人一样。
毕竟,这已经近乎是屠城了,这种滔天大罪,谁想沾染上,不仅自己得完蛋,还会祸及家族。
不管怎样,这都是正儿八经的齐人,又非敌国军民,偶尔屠个城威慑一下也没关系,最多被说成是残暴之军,无伤大雅。
“王将军此言有失偏驳吧。最开始是某体恤将士,向大将军请了出营手令,这不假。可这并不代表就是某麾下的人干的。
虽然某和他们接触的时间不久,但他们的为人某还是有信心的,最多就是贪点小财,却断然不会干出这等事来。
在这几天里,确实有某麾下之将士,将他们的军牌暂借给那些郡兵,好让他们也能去城里玩耍一番,可他们也就是为了收取一点钱财,好养家糊口而已。
这人之常情,在所难免,而对此事必定是一无所知的。对了,这个事情某也跟大将军禀报过,大将军心善,体恤将士,也默认了,没有怪罪。
故此,这很有可能是那些郡兵做的,要知道,现如今某麾下之将士,已然脱离了郡兵序列,跟他们是半点关系都没了。
常言道。不知者无罪。你不能因为就借个军牌,就将事情赖到我部将士头上吧。
这般罪名,他们无论如何都是担待不起的,再者你将事情安到他们身上,那某将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某就不明白了,某与你以往到底是有何冤仇,要让你如此陷害某家!都是军中同僚,你的心思怎能如此恶毒!”
杨同出列对着这个偏将理论道,一副被陷害的委屈与愤怒相结合的模样。
“这……这本将断然没有这个想法啊,杨参将怎会这般想,实在冤枉某家了。”
王参将这时很慌。
什么情况?他不是特意说了杨同肯定不知道这件事情,就是想着把他从中摘掉。
毕竟杨同是禁军将领,就是暂且掌管那些兵将而言,只要杨同默认,随时都能让那群人发配回郡兵原籍。
这样一来,怎样都和他扯不上关系了。谁知这公子哥儿那么轴,还要上杆子护着他们,直将主将这个名头给钉死了。
可心中不忿归不忿,他却万万不敢和杨同回怼的。
无他,王家是杨氏之附属,百多年来挂靠在杨氏之下,不知吃了多少好处。就算借给他十个胆子,他都不敢得罪杨氏嫡子啊。
“哼!就当王将军一时失言,某不与汝计较。
不过本参将说句公允的,财帛动人心,人皆有贪婪之性,就算禁军,也并非干不出杀人夺宝之事来。
还望大将军明鉴,若只一味处罚郡兵,怕是会引得军心浮动,对接下来之征讨不利啊!”
陆风闻言,细细思索起来。虽然杨同的话有一种让他照镜子的感觉,但是眼下正事要紧,没功夫去计较恁多。
“杨参将此言有理。
属下以为,禁军平日虽然皆是恪守军纪,不敢触犯,可今日难得出营,且昨日刚经过一场厮杀,心中凶性尚未全部散去,一时糊涂,干下此事也在所难免。
如果大将军只处罚郡兵,而忽略禁军,非但不会让禁军觉得大将军宽宏大量,反而可能是想着要日后再行发难,一招不慎,便会为大军埋下祸根。
但若是处罚了,又太难甄别是哪些人做了,哪些人没做。禁军是自家人,无凭无据,总不好全部处罚。否则引起大军哗变,万事皆休。
所以依属下之见,将此事就此按下,权且当作没有发生。如此才能让全军上下安心,保证士气。
还有,应即刻整军开拔,并留下一部分人马,以军管之名义接管此城,严格控制行人往来,隔绝此城与外界之联系,全力封锁此次消息,能拖一时是一时。
同时快马加鞭上报朝廷,在此期间,大军要竭尽所能,以最快的速度,彻底攻破明阳郡,戴罪立功。如此,大军想是无忧了。”
就在众人思索间,一直在角落里秉笔记言的主簿,起身发话道。他的谏言一出,引得帐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与他。
杨同看着这个以往皆是默默无闻的身影,不禁眯起了眼睛。
他只是这次战事前才临时加入的,此前从未接触过此人,也一直以为他就是个很普通的小主簿。
谁知道今日不声不响,一番话有理有据,思路清晰,一下子找到了破局的点,不得不说,真的有几分本事。只是还没那姓陈的那么狠毒。
难不成现在干主簿的,都那么厉害了?
“好!景明所言,令本将豁然开朗啊!景明大才,一直屈居主簿着实可惜了,可你偏偏拒绝本将对你的擢升,为之奈何。”
“属下微末之功,居主簿位已是万幸,怎敢奢求高位。大将军对属下有提拔看重之大恩,能为大将军分忧,属下亦是不胜荣幸。”
“好好好!众将听令!就依景明所言,全军开拔,不得有误!”
“喏!”
杨同在站列里看着那道瘦弱的身影,不禁露出奇怪的神色。这性格语气,也好熟悉啊。
收回了思绪,他又赶忙上前,对陆风行礼道:“启禀大将军,末将不才,愿率本部人马留守兴丰城,以便戴罪立功,还请大将军成全。”
见杨同主动请命,陆风点点头道:“既如此,便交给子和了。勿失我望!”
刚才他还想着让谁去做这个事情,毕竟这些禁军将领肯定是不肯的,他们都想着去战场上多立些功勋,哪肯呆在这里。
没想到刚要瞌睡就送上了枕头,他便顺势答应了。这杨参将是越来越积极主动了,是个能为主将分忧的好下属。
“末将必不辱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