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精锐自然便是前云国边军了。
想当初他们还是保家卫国吃皇粮的正规军,可是在遇上了更加精锐更加能打的明阳军后,便流落到了明阳边境,干起了打家劫舍,谋财害命的勾当。
自此摇身一变成了山野草寇。虽然战力冠绝绿林道,但说到底现在都是一丘之貉。
这种从云端被直接打落到尘埃的极端变化,自然会产生难以言说的落差感。
虽然现在干着杀人放火的买卖,但行军间依然保留着当初严谨精锐的作风,或许就是他们身为云国边军精锐最后的尊严了。
只是这种尊严,在随着他们逐渐沉浸在那种肆意杀人劫财的腌臜事中以后,必定会逐渐消失,最终取而代之的便是沾染一身的匪气。
率领这数百人马的乃是前云国边军骑都尉吴能,很有趣的一个名字。
虽然名字比较随意,但是吴能本人出身世家,自幼勤练武艺,熟读兵法。十八岁那年投身行伍,屡立战功,随后便累功升至骑都尉,实打实的军中中高层将领。
到现在也不过三十二三年纪,端的是前途光明,日后做一军大将,也是很有机会的。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明阳军突然的袭击打了他们个措手不及,慌忙调上战场又正中敌人圈套,一战而败。
随即被击溃的云军四处逃离溃散,他们这一部一路往西边奔逃,正是明阳郡的方向。
然后一路上收拢溃卒,形成了不小的规模,但眼瞅着东边是回不去了,西边又都是西河已经沦陷的县域,正是明阳军打击范围之内。
于是所幸把心一横,流窜到明阳郡来,在这曲城境内打家劫舍,生存下来。
而他这有着大好前途的骑都尉,也一朝沦为了匪寇,让他心里极其不是滋味,夜里常常辗转悱恻,难以入睡。
“都尉,我等以后真就只能在这里苟延残喘了吗?”
吴能骑在战马上,走在大军前面,目光眺望着远方,却怔怔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这时,只听其身旁副将出言,才回过神来。
“某也不知啊。眼下云国是回不去了,明阳军在西河各县扫荡,攻占各城,剿灭如我们这般的溃军。若是回去,必定逃不了明阳军的屠刀。”
自当日战败,全军上下对上明阳军便是立即士气全无,甚至听到明阳军之名字,便风声鹤唳,毫无战心。这样的士卒,也就只能在这里干点无本买卖了。
“待会到了那些个村子,尽量莫要害人性命,尽数拉回去,充实山里人口。”
“喏。”
这次他们出来,自然不会是为了索取什么粮食。就那些个贫弱的村庄,前些日子还被他们抢了一次,怎么可能拿得出三百石粮食。
他们当日那么说,就是为了留下人来好去县里报信,并表明他们这伙人并非四处流窜,而是有在此地长期打混的打算。
这样一来县兵便会出城搜寻他们的踪迹。这样一来便会落入他们的圈套,一网打尽。对他们这些人来说,野战总比攻城战要好打得多。
县兵再拉稀,依托城池地利,也会给他们造成一定的伤亡。可现在他们就这么点人,死一个少一个,士兵可都精贵着呢,自然要想办法将伤亡降到最低。
几百人行进的动静并不小,被李钦派出来的斥候远远望见了前方一阵尘土飞扬,又隐隐传来铁甲相交碰撞发出的摩擦声,便知是敌军来了,连忙小心跑回村子。
“报——”
“启禀主簿,村庄五里处发现敌军踪迹,想来此刻已不足三里之遥。”
陈迹点点头,挥手示意斥候下去,大声道:“传令,大橹手举盾立于板车后,长枪兵站于其后,架枪于大橹之上。
弓箭手再后,三列分之。刀盾手于最后列阵以待,听我号令,再行出击。”
“喏!”
李钦等一众将官抱拳领命,指挥各部将士依着陈迹的命令开始列阵。
随后陈迹又安排了三个长枪兵站立在村门口用板车围起来的圈内,挺枪于前。又派了几个弓箭手在长枪兵之后,引弓搭箭,随时准备射击。
“老丈,您先让乡民们都回家里好生呆着莫要出来,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伤着就不好了。”
“多谢将军活命之恩,我等小民皆仰仗将军和众将士了。”
老村长说罢,连忙招呼一众乡民赶紧回家。
约过了两柱香的时间,村庄前百多步前一阵尘土飞扬,数百人踏着整齐的步伐逐渐行进过来。
显然,是云国边军到了。
“都尉,前边村子有异,看是早有准备,就等着我们来了。”
副将很快注意到前边村子里一众兵士列阵以待,瞪大了眼睛道。
“看样子应是明阳郡兵,只是他们怎么会那么快便到了,还在这里等着我们。”
云国和齐国接壤,又时有交战,自然对齐国军制十分清楚。眼下明阳军在齐国纵横,能出现在这里的肯定是明阳郡兵了。
至于甚么县兵,他们可没那么整齐的装备,还能摆出这等阵列来,自然不在考虑范围内。
吴能喝令住大军停下,指挥他们摆出军阵来,随即打马上前走近了些,大声道:“敢问前边是何人领军,可敢出来相见?”
陈迹听得此话,便对一旁的李钦微微点头。李钦示意,上前几步,喊道:“某家乃明阳郡兵都尉李钦,奉命来剿灭祸乱此地的贼寇,想来便是尔等了吧。
尔等横行乡里,还敢打进县城,祸乱百姓,罪不容诛,若是识相的,便快快下马受降,还能扰尔等一条腌臜性命。
如若不然,休怪我等手中刀剑无情,诛尽尔等,还此间百姓一个公道!”
吴能听了,却不答话,这时副将也上前来,对其说道:“都尉,看这些人是早有准备,且此人乃军中都尉,便知足有千人之众。
我等不过数百人,受他们这般布置,骑兵还不得冲锋,纵使郡兵战力平平,若我们强攻也定会损伤无数,届时就是剩了,也是惨胜。
就为了这几个乡民,不值当。是故末将以为,还是绕过此处,等回去后报于将军知晓,引大军来攻,歼灭这些腌臜便是。”
吴能点点头,道:“传令将士变阵,后撤五里,再绕过此村。”
“喏。”
两人正要转马回去,却又听背后传来声音道:“早就听闻明阳军总兵秦策将军一战大败云国五万边军。
据说那一战血流漂橹,尸横遍野,云军死伤无数,投降溃散者更是不知凡几。
看眼前这些人衣甲鲜亮,比我们穿得要好,行动间又有行伍气息,想来便是那云军残军逃窜到我明阳郡来的吧。
却不想如今干起了这般天理不容的勾当,遇上我们这些官军又要逃离,想是没有面皮了吧。哈哈哈!”
听着李钦那肆无忌惮的笑声,牵着缰绳的吴能顿时止住动作,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