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唐超对云军大力地整顿下,严明军纪,安排城防,张榜安民,曲城城内的秩序很快恢复,仅一个下午的时间便逐渐安定下来。
虽然大多百姓因为上次的缘故依旧畏惧云军,只是躲在家里不敢出来,但多少恢复了些热闹。大街上不至于一个人也无,倒也不像是刚被打破的城池。
可见唐都督是真想作出一番事业来的,深知后方稳定以及民心的重要性。
到了晚间,精心布置出来的晚宴便被摆到了县衙一处临时腾出来的大厅。曲城大小世家豪强家主如约而至。
毕竟不管怎么说,现在这块地界上是人家的是,手里又有兵,实力不容小觑,该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再者请贴上言辞恳切,感情真挚,客套话是一套接着一套,言明邀请他们共商曲城大事。
本着打探消息,以及试探云军态度的本意,那各家主自然都是亲自出席了。只是这里有个另类。
收到了那份独一无二请帖的孙家家主一番沐浴焚香后,才让随从提了礼物姗姗来迟。他特意卡着点最后一个到。
在他想来,这贼军态度如此嚣张,他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吃什么饭的,那是来给他们找麻烦的。
当然这面上自然是不能那么说的,反而还要和和气气,该有的礼数要有。人家不懂礼,你总不能跟着一起不要面皮吧。
孙家主挺胸抬头,微微提起宽大的袍服,大踏步走进宴会大厅。此时位子上已经差不多坐满了,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认识的都是城中世家家主,不认识的想来便是贼军的人了。两方人左右相对而坐,泾渭分明,谁也不挨着谁。
咦?这不是张雍吗?他这厮怎么坐在对面的位子上。
孙家主扫视了一眼对面云军将官,突然发现了一张极其熟悉的面孔。他登时回过神来,好啊,这浓眉大眼的张雍竟然也叛变了。
直娘贼!往日看着道貌岸然,气度不凡,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原来就是个叛国投敌的衣冠禽兽。好好的人不当,偏要给云人去做狗。呸!
怪不得某收到的请帖这般侮辱人,想来便是这厮弄出来的。不就是往日有些许龌龊嘛,就要这般欺辱我孙家!
今日自以为傍上了大腿,便开始抖起来了。还敢问候我祖宗,那某把你祖宗骨灰都给扬喽!
让尔等这些外来的腌臜看看,这曲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孙家主狠狠剐了一眼张县君,随即走到前列靠近上首位置的一个位子坐下。这宴会的座次向来有规矩,必定是按家族实力大小排序。
他孙家名列曲城世家前茅,那坐在前面的位子自然是当仁不让。
张雍原本正坐在位子上和陈迹说着话,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敌意,不禁顺着目光看去,便见那孙家主正恶狠狠地盯着他。
有道是以德报怨,退一步海阔天空。面对孙家主的恶意目光,张雍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回以了一个微笑。
不是他张县君有多大度,主要是实在没必要跟一个快死了的人多计较。还是让他趁着能吃点的时候多吃点吧。
“那厮便是孙家家主?”
陈迹也注意到了张雍的动作,顺着看去,随之问道。
“正是。往日就属此獠上蹿下跳地最为欢实,好似曲城是他家的一般。今日正好为都督扒除此等恶瘤。”
隔墙有耳,说话间还是要小心点才是。说是为了唐超,其实是为了赵正的统治而已。此番借刀杀人,实在是妙啊。不仅不会给人留下把柄,还能给府君剪除敌对势力,可谓一举两得。
此间事情结束后,他张某人在太守府的功劳簿上,定会被狠狠地记上一笔,想想就是一件美事啊!
众人说话间,唐超终于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来到大厅,坐到了上首位置。
“某家乃云军都督唐超,今晚发帖邀请诸位来此相聚,确是有一桩要事与诸位商谈。”
唐超在位子上坐定,便开始扯着嗓子讲了开场白。堂下人顿时止住话头,齐齐讲目光投向于他。
“在宴席开始之前,本都督倒先要给诸位家主赔个不是。前番打破曲城,麾下将士不服管教,在城里做了些不太体面的事情,损害了诸位家族的利益,也伤了我们之间的和气。
是以某家在这里给诸位赔罪了,还望诸位放下往日的成见,我们和和气气地坐下来商谈一番。当然了,为表诚意,本都督已将那些个犯事的士卒将官都军法处置了,以此给诸位一个交代。”
说罢,唐超拍了拍手掌,便从堂外走进来一个士卒捧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着个鼓鼓囊囊的的布包。
“诸位请看,这便是为首作恶的军将之首级。若要证实,他的军牌也可拿出来让你们一并看了。”
那士卒将布包打开,登时显出一个早已面色苍白的人头来。一众世家家主侧脸望去,却是不发一言。谁知道你哪里搞来的人头,是不是云军军将我们哪里去知道。
但是坐在对面的陈迹瞧见了,却目瞪口呆。这唐都督来真的啊!这个只剩了个头的倒霉鬼他认得,赫然是当日吴能身边的那个副将。
说来他这几日在山上都未曾见过,听说他被打发到了后勤营做事。想不到今日再见,就剩了个头。
唐大都督好大的手笔,也不怕手下将士寒心。
不过这里倒是陈迹多想了。打了败仗逃回来本就是死罪,唐超格外开恩让他多活了几天。再者那副将手中无兵,在军中的地位呈直线下降,而且老上司也没了,军中各将哪个会去搭理他。
如今能为了唐都督的大业去死,也算是他的荣幸了。毕竟军中钱粮本将吃紧,却是不好养个吃白食的。
唐超挥挥手让士卒将首级拿下去,随后又道:“看来诸位都是相信本都督的。甚好。
说来本都督原本也不愿多行杀孽,但为了与诸位的情谊,某不得不忍痛将他和一些将士杀了,为此军中将士还多有不满。
罢了,今日大喜的日子便不说此事了。今日请诸位前来,是想着诸位能帮着某稳定曲城,募集些青壮填充大军。若是能再捐些钱粮,那是再好不过了。”
堂下的一众世家家主傻了眼。这唐都督好生有趣,先是给他们丢了个人头,然后就直接说让他们支持他的统治,还要送人送钱送粮。
这种好事他们也想要啊,可这冤大头百年也遇不上一个啊。怎么着,他们遇不上冤大头,就想着让他们变成冤大头?
“唐都督容禀,非是某不愿协助都督,实在是我吴家前日被一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山野草寇打破了坞堡,损失钱粮无数,还有不少族人战死,丁口更是被虏获大半。至此元气大伤,再不复当年盛景,今日有心无力也。
不过若是都督能帮我吴家剿灭草寇,追回那些钱粮丁口,那某必然全力支持都督,并奉上一半家资以助都督。”
大厅末席处,一个瘦削的老者慢悠悠地站起身,对着上边的唐超行礼道。
他正是昨日被云军打破了坞堡的吴家家主。当时他收到消息的时候直接晕厥了过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就这么去了。
吴家不过一地豪强,家底本来就不多厚,还被抢了恁多钱粮丁口,族中俊彦也战死无数,基本上这就是直接没落了。
他今日原本正要给战死是族人准备出殡事宜,哪知道云军突然又攻进城来,还给他送了份请帖。
本来他是不想来的,谁知孙家家主差人找上门来,请他去孙府议事。吴家本就多依附于孙家,唯其马首是瞻。老大有召,吴老头也顾不上发丧了,拄着拐杖就去了。
然后就有了刚才这么一出。反正吴家现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什么都没了还在乎什么面皮。而且孙家主说了,只要他干得好,那孙家必会援助吴家钱粮物资,乃至丁口青壮。
在场的世家家主都是消息灵通的主儿,自然知道吴家倒了八辈子血霉,先辈呕心沥血积累的家资被人一锅端了。现在正主还不要脸地让他出粮出钱,搁谁身上都要发飙啊!
“是极是极,我倪家也是这般境遇,还请唐都督为我等主持公道。”
“还有我唐家,请都督主持公道。”
……
有了吴老头的带头,坐在大厅门边上的一众豪强家主纷纷随之开口,一脸哭丧哀求样,真是好不凄惨。
他们都是曲城的豪强或者小世家,实力不强,都被云军打破了坞堡,劫掠了人口钱粮。下午时也被孙家家主请去,一道商讨了事情。
陈迹在对面看得热闹,兴致高昂地数了数,发现足有七家大小世家豪强。曲城豪强不少,但是世家就少了,拢共也就六家。其中两家还掺和了进去。
这下只等着唐都督发飙,曲城的世家豪强能被一下铲除三分之一还多。没想到啊,今日还能有意外之喜。真是赚麻了。
上首的唐都督面沉如水,心想:咋地,你们还想要我自己打自己,完了再把钱粮给你们匀一匀?
“哎呀,我明阳郡深受圣明天子之恩德,境内早已无有山匪草寇。想来尔等家族非是遭了山匪之劫掠,怕是被吃了败仗溃败至此,而装作草寇的贼军侵扰的吧。
可奇了怪了,我曲县境内近来活跃的,好像只有一支贼军吧。唐都督,你应该最为熟悉,这里没有你别的往日袍泽了吧。”
就在众人沉默间,一道声音突然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