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逆军在南丘整休了两日后,陈迹便率着大军再次南下,踏上了庐阳的土地。而走之前,他还将两千俘虏交予各世家看管,让他们关着人等待赵府君派县令来上任,然后再把俘虏交给县令。
同时为了这些世家私自扣下这些青壮俘虏隐匿起来,陈迹还在前一日派快马将俘虏的花名册传回了固城,让一众世家暗戳戳骂了许久。
直娘贼!等县令来上任指不定要到甚么时候去了,他们管着这些人还要供饭食。陈迹这厮又甚么都不给,此前还从各家挖了好多东西去。
真是个心都烂污的无赖泼皮!
不理会一众世家怎么想的,却说陈迹带着大军一路南下,为了运输护送数万石粮草辎重,他特意掉了一旅人马专门护送,押送着粮草远远吊在了大军的后面。
没法子,东西太多,路又不好走,实在跟不上大军行进的速度。而辅兵也都是样子货,五个都顶不上一个战兵好用,陈迹只能不得已分兵护送了。
一日后,讨逆军正式踏入了庐阳郡地界,兵临北境边城石苍县。
石苍县衙。
中年模样,体态微胖的石苍令在大堂里正处理着公文,看似一本正经,实则一簿文书自打开后就没翻动过。双眼也是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些甚么。
“报——”
“县,县君,大,大事不好了!”
一守城的县兵连滚带爬地闯进县衙,颤声道。
“何事慌慌张张?如此丑态,成何体统!”
石苍令看着着县兵的模样,心中顿时有了些猜测,却犹自强定心神,喝问起来。
“回县君的话,那讨逆军,讨逆军打来了,已经抵到城外了。”
石苍令猛地起身,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县兵说不出话来,又一下子瘫在了位子上。
讨逆军的名号他是早就晓得的,也知道他们此前和王奇在南丘城鏖战,更知道王奇全军覆没,讨逆军南下已成定局。
石苍因为离得南丘极近,他知道自己势必首当其冲,早就在考虑要不要趁着讨逆军还没来先提桶跑路。
但是又转念一想自己不是本地世家出身,亲族可都在别处。若是被自家府君知晓了,势必要拿他全族开刀,杀鸡儆猴啊。
所以在紧张与不安中,石苍令咬咬牙还是挺了下来,这两日愁得,身子都瘦削了不少。
“县君,我等该如何是好?您倒是发个话啊!”
一旁的县丞见县君久久不语,按捺不住,索性问道。
到底是战是降,恁老也给个准信不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可不都指着恁老吃饭呐。
石苍令淡淡瞥了一眼县丞,心下腹诽:呵,这时候知道叫本县拿主意了?往日怎得不见你们恁般积极,一天到晚带着亲信给本县使绊子。
自打本县上任以来,光顾着跟你们耍心眼子了,一件像样的事儿都没干成。现在好了,敌军兵临城下,倒是知道让本县拿主意顶锅了。呸!
“且带本县去城头上看看。”
石苍令决定还是去瞅两眼,万一敌军没想象的那么强,说不定还能守一守?
在那县兵的带领下,以石苍令为首的一众县衙官吏呼啦啦地上了城头。
“这…这……”
石苍令看着城外黑压压一大片人头,数都数不过来,一句话都蹦不出来了。
最要命的是敌军那狂风骤雨,排山倒海般袭来的气势,更是让一众没见过如此场面的石苍官员,呼吸为之一滞。
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
恁多人头,望都望不尽,直连到天边去了。这还守个屁啊!干脆投降算求!
这是几乎所有官员兼守城县兵的念头,但是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因为这种事儿是轮不到他们来做主的,一切都要看这位县君的了。
当下无数道目光看向冷汗涔涔的石苍令,虽是一言不发,但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大佬,该你发话了!
石苍令感受着无数不怀好意的目光,直觉浑身难受。他自然知道这些人的意思。可兹事体大,他实在是不好开口啊。
他娘的怪就怪在这石苍是第一座县城,但凡前边有人打个样的话,他二话不说直接就降了。但现在不行,是他给后边的腌臜打样了。
瞅瞅这些人模狗样的属官,平常一个个看着气度不凡,临了了却都是丑态毕露。
尤其是县尉这厮,看起来人高马大,威武不凡的,胆子比谁都小。掌握着本县五百县兵的兵额,吃了大半的空饷不说,剩下的也尽是些泼皮无赖。
平日里横行乡里,一个比一个霸道,一个比一个奢遮。现在对上讨逆军了,都他娘的要吓尿裤子了!
就在石苍令思绪纷飞间,却见城外大军军阵忽然分散开来,打马出来一个年轻小将,一身黑甲黑袍,端的是仪表堂堂,威武不凡。
“城上的守军听了,某乃陈讨逆帐下军司马齐孝,奉讨逆之命前来与尔等劝降。
我大军上万威武之师,若要攻城,不消一个时辰,便可将此城夷为平地。然我家讨逆向来仁慈心善,不愿此处百姓遭受兵灾。
是以特意给尔等一个机会,尔等只要将城门打开,迎接大军入城,我军保证秋毫无犯。
但如若尔等给脸不要脸,便休要怪我军不留情面了。届时踏破城池,定要将一干叛逆,剿杀干净!但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对陈迹来说,这种没有像样守军的城池,能不打就不要打了。一来徒增伤亡,二来太耗时间了。要是每个城都这么推过去,得他娘的打到甚么时候去。
所以他决定派人上前劝降。为了照顾王林,他特意叫王林派帐下人马去说。而王林又看好齐孝,便将这份好差事交给了他,也算是白送他一次立功机会吧。
“县君,敌军已经给我们下最后通牒了。是战,还是降,您给个准话吧。我等势必唯县君之命马首是瞻,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县尉上前一步,挤到石苍令身边,一脸严肃道。
石苍令一双小眼睛看了他几眼,却不开口回话。
你这厮,要是把按在剑柄上的手拿开,本县说不得就信了。
哼!本县要是说战,你这厮怕不是要立马拔剑把本县砍了吧!装出这副忠勇的样子给谁看呢!
“县君,事已至此,便请下令吧!为石苍城计,为石苍上万百姓计,还请县君早些定夺!”
县丞也忍不住了,当下开口道。
他和县尉都是本地世家出身的,算是石苍的坐地虎了,自从这县君来了,就没给过一天好脸色。今天这般忠心耿耿的模样,还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呢。
毕竟他们两人家族都在这里,若是要打,敌军杀进城来,第一个拿他们开刀。届时这县君倒是得了个身后名,他们全族数百条性命可就没了。
至于这县君的家族会被安和那位怎么处置,又关他们鸟事!
“那,那便降了吧!”
看着县尉那逐渐被抽出来的佩剑,石苍令眼睛一闭,叹了口气道。
“喏!”
县尉高声应道,随即欢天喜地地喊道:“县君有令,开城,献降!”
县丞和县尉两人一左一右地架起石苍令,走下女墙,随后走到城门外,带着一众官吏呼啦啦分几列站好,以迎接讨逆军入城。
“将军,城门已开,我军可以入城了!”
“善!且记齐孝一功。”
陈迹很高兴,不费一兵一卒而拿下一座城池,方为兵家上策。
随后陈迹带着大军进城,见到了石苍令等县城官吏,说了几句客套话,大概是识大体,晓大义,无愧民之父母云云。
在城头上竖起明阳大旗,又指挥将士接手城防后,陈迹带着人一路走到县衙,进了大堂直接坐到主位上,却见面前的案几上还有许多未处理的公文。
随意翻看了几眼,陈迹抬头看向那强颜欢笑的石苍令,道:“县君辛苦,为本县百姓日夜操劳,废寝忘食地处理公务,当是为民着想的好官也。”
“下官不敢当,皆,皆是下官分内之事。”
看着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讨逆将军,石苍令不禁抖了两抖,直觉这辈子都白活了。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才混上个县令,人家可都已经做上讨逆将军,统率上万人马了。
想他在人家这年纪的时候,才刚入仕啊。
“县君不必妄自菲薄。这样罢,念你献城有功,致使百姓免遭兵祸,本将便记上你一功。待会快马传回固城,汝是去是留,皆有府君定夺。
而在此期间,便由汝继续暂代本县县令之位,治理民生,切不可堕怠政务。”
“多谢将军!”
石苍令弯下粗胖的腰,真心实意地拜了拜。
没想到啊没想到,他刚才以为他着位子铁定要没了,不想还能暂代一段时日。就算以后被撸了,待遇肯定也不会太差。
只是他不知道陈迹的无奈,要不是他手中没有闲散文官,哪个轮得到他继续坐在这个位置上,尽想美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