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城,太守府。
赵正死死捏着手中的书信,指节发白,脸色铁青,整个人正处于暴怒边缘。
“郑氏,郑氏!本府要尔等全族偿命!”
他最不愿意去想的事情,到底还是发生了。
堂下一众属官见自家府君犹如暴怒的狮子一般,纷纷屏住呼吸,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唯恐怒气会撒到他们头上。
在赵正手下做了这么多年的事情,他们深知赵府君从来不是平常表现出来的那般和气。特别是随着明阳一系实力与日俱增,府君身上的气势也愈加浓厚,越发得像个人主了。
这种情况下,他们哪敢去惹祸上身哦。
不过众人也相当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府君这般暴怒。要知道当初前线传来秦朗大败的消息,赵府君可都没有这般大的怒意啊。
他们深知,自家这位府君若是动静愈大,反而并不多严重。反而是这样极力克制自己怒气,不声不响的,才是最恐怖的情况。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前奏啊!
一众文武不免想到,莫不是前线又遭新败,甚至全军覆没了?
过了好一会儿,当众人额头上的冷汗流得都能净面的时候,赵正才长舒一口气,慢慢使自己冷静下来。
“让诸君见笑了。本府收到一封家书,一时间难以自持,却是本府的罪过。”
属官中为首的章修和周允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由周允硬着头皮,向赵正问道:“敢问府君,这家书中,可是写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些我赵氏宗族近来的一些情况罢了。
数日前郑氏派遣五千私兵援助伪朝,使之可调度军马剧增。而后张言便给赵氏在明武朝廷中任职的官员,安了个叛国谋逆的罪名,诛杀了许多赵氏一系的官员,并下令株连九族。
我赵氏府邸随即遭到郑氏私兵的猛攻,千余死士战死。本府之二弟与部分族老撤到城外坞堡,但家父和一些族老,还是上吊自裁,以保全赵氏剩余底蕴。
临终前家父写了一封遗书给本府,将族长之位传于了某,让某好生发扬赵氏。
之后张言又派遣了郑氏私兵去攻打赵氏在邬城外的坞堡庄园,连攻两日不克。为了保留实力以应对讨逆军,彼辈也就撤兵了。赵氏剩余族人得以保全。
想来讨逆军已择日北上,这一战况很快就会传到固城来,届时诸君也可一观,知道得更详细些。”
赵正很平静,将家书上的事情缓缓说出,丝毫不见怒气,好似在跟属官说着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但所有人都知道,事情彻底大条了。府君要彻底发威了,明阳将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泰丰,拨乱反正了。
否则赵氏的脸面,府君的脸面,乃至整个明阳的脸面,将会被人狠狠踩在地上践踏。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阜城郑氏。那个泰丰三大郡望之首,那个和伪朝,和叛逆狼狈为奸的逆贼!
若非是他们,张言手下就不会多出恁多精锐,也就不会有实力去攻打赵氏,使得赵氏损伤惨重,元气大伤。
“报——”
“启禀府君,前线战报!”
议事厅内正默默无言之际,一阵报信声打破了沉闷。
“呵呵,来得刚刚好,拿上来。”
赵正嘶哑着声音,冷冷一笑,从信使手上接过战报,细细看了起来。
过了好一晌,赵正嚯得起身,大喝道:“诸君,决战来临了!”
众属官纷纷出列行礼,齐声应道:“请府君示下!”
“伪朝命东境大军尽数撤回邬城,秦朗由此一路追至邬城城下,现已和昨日抵达的讨逆军会合。
两军相加共计四万战兵,两万辅兵,共计六万大军会猎邬城,现已将邬城团团围住。而敌军拒守城池,足有近三万精锐。我军将与敌军僵持日久。
只是如此一来,秦朗部无有充足的后勤,大军全靠讨逆军囤积的粮草维持战事所需。若无援助,必然消耗一空。
是以本府决议,即刻命人统率新近操练的一万新卒,自东境出发,打通至邬城沿途各县,以作粮道,为前线大军运输粮草。
诸君,何人愿主动请缨,为本府排忧解难?”
众属官听了,登时心里叫苦。他们就是一群文官,坐坐衙门处理政务是一把好手,但是叫他们打仗委实是难为他们了。
只是如今太守府中,的确没有什么像样的战将能拿得出手,独领一军。
那上万新兵中的将官,都是新征辟的世家子,一个个鼻孔朝天却连战场都没上过,哪有这种本事啊。
忽然,章修眼珠子转了转,大着胆子道:“启禀府君,属下愿举荐一人,定能完成此番重任!”
“哦,郡中还有这等英杰,快快说来。”
“属下斗胆,正是府君之子,少君赵治。”
此言一出,周遭的属官纷纷抬起头来,如看怪物一般看着章修,就连周允也为他捏了一把汗。
不得不说,兄弟你胆子是真的大啊!
邬城那是什么地方,那是一般人能去的吗?战场上刀枪无眼,少君身份又特殊,一个不好就是战死当场。你章修什么身份,十个章家也赔不起人家一条命。
要是以前也就罢了,明阳势力孱弱,大家都光棍,上战场也就上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赵氏大业就差那么临门一脚了。这时候你让人家上去,没了怎么办?
咋地,你还想府君老树开花,这般年纪再给你生出个小少君来?
“说说你的看法。”
“喏!”
章修没有理睬周遭同僚异样的眼光,先是给赵正行了一礼,又道:“属下有此言,原因有三。
其一,眼下郡中无有良将,皆是纸上谈兵之俗才,上过战场,独领一军者唯有少君一人。且由其统军,不仅能提振士气,还能表明府君讨伐伪朝之决心。
其二,邬城城下两军会合,主将秦朗、陈迹虽资历迥异,但军职官品相差仿佛,若是无有磨合而冒然则其一以作大军主帅,统领大军征伐,恐两军将官或生嫌隙,大军不得团结一心,与我军战事不利。
值此紧要关头,便需有一资历足够,身份正当之人统帅大军,征伐伪朝。而纵观明阳,除了府君以外,便只有少君名正言顺。
然府君坐镇固城统筹中枢,不得轻动,如此,便只有少君能但此重任了。
其三,攻破邬城,拨乱反正,消灭伪朝之功绩太过璀璨,若是光凭秦、陈二人之官职,怕是无福消受此荣耀。是以当有一身份命格适当者,做这功绩第一人。”
章修最后一段话说得很简单,也很委婉,但是话里的意思,在场的人精都听得清楚明白。
此番决战来临,若是有人能率军攻破邬城,拿下为伪朝,那日后赵氏大业奠定,新朝建立之时,那他便是实打实的开国第一人。
威望功绩太甚,对于一个臣子来说,这不好,很容易就遭受不住而招致祸患。所以这份功绩,应当给那个应该得到,且受得住的人。
而这人选,赵少君当之无愧。
他身份摆在那里,纵使空降做了这主将,也不会有人有异议。说不得秦朗和陈迹两人还会放下心来。
等到战事胜利了,赵少君的威望也能空前暴涨,来到前所未有的顶峰,为他以后继承大业,是极其有好处的。
总好过现在每日遛鸟逗犬,无所事事的好。这城中百姓,怕是只知少君其名,而不知少君其人了。
想明白了其中计较,众人看着章修的眼神又变了。好家伙,你这厮不声不响的,憋这么个大招。若是事情成了,那赵少君怎么着都要念他今日的好。
当然了,但凡出了点意外,那章修也可以先行下去,承受章家列祖列宗的怒火了。
上首的赵正一动不动,过了好一晌才道:“善!那便让修本去吧,也好替本府先去祭拜他大父。”
众人听了,才回过神来,知道自己忘了什么,连忙一齐泣声行礼道:“府君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