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城车多,进出城是最令人头痛的事。好不容易到了高速公路,郑行中这才加起了车速。郑行中并不十分焦急,省城他不熟,有吴宝恒叔叔,有了依赖,心情也好了许多。他觉得,自己的身后,仿佛不只有吴宝恒一位,应该有两位、三位,或者更多的人在支持着他。那只大手,居中调配,他并不孤单。
出了高速公路,郑行中立即降了车速。他知道,这里离正在维修的路段不远。在沙土路基上,他点了刹车,轻车慢行。忽然,汽车屁股砰的一声,汽车被狠狠地撞了一下。这是路基不好,两边没有什么障碍物。放下车窗,正待回头。窗外一辆皮卡车从旁边驰过。接着是一沓钞票从窗外飞了进来。飞驰着的皮卡车司机,一只手拿着手机,伸向窗外。手机里传出一声变异的,带着浓重的金属声传了过来“小心点,不要瞎撞。好在损失不大。三千元,拿去修车吧。”郑行中停下车,走到汽车尾部看了,还好,汽车尾部凹进去一大块,并无大碍。他想:这个混账东西,撞了别人的汽车,反倒让人家“小心点”,真是没有教养。现在的问题是有气都没地方出,皮卡车跑了。车牌都没有看清楚。
郑行中开车回家,想想,可以原谅。许是司机事忙,不小心撞了到。赔了钱,也无可厚非。可又觉得这个人手快,把钱扔了过来。看来这钱是事先准备好了的。还有那变异的金属声的手机录音,也太快了。在身后撞车、掏钱,把钱数好,车从自己的车边驰过,把钱扔过来,怪腔怪调的金属声录音。神仙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完成这一连串的动作。这是设计,事先预谋的车祸。对手这是在警告郑行中。他能警告什么呢?郑行中想到了玉石毛料。对手怕是急了,登台警告郑行中,不要再追查玉石毛料了。对手有意的设计,倒是点醒了郑行中,玉石毛料,一定另有不为人知的重大秘密。
可惜,突发撞车,过于仓促,郑行中没有看清对手的车牌。更为糟糕的事,此地没有监控探头。他只记住了皮卡车。皮卡车尉市多了,仅凭郑行中的能力找皮卡车,如大海捞针。
回到家里,郑行中并没有为此不悦,他冷静了许多。泡上方便面,仔细地回忆,从玉石毛料的露头,一直到刚刚发生过的撞车事故。其中一定有必然的联系。再想想皮卡车上伸出的那只手,衬衣的袖口紧扣,手腕上似有黑色的印迹,虽然看不到那只栓龙鼻的黑环,但是,紧扣的衬衣袖口,和黑色环线的粗细完全可以断定,皮卡车司机,就是熊踪的平台房里给郑行中斟茶的那位。熊踪并没有放弃,他和拿走玉石毛料的人是一伙。今天的这位开皮卡车的司机,是熊踪的人,也是拿玉石毛料的隐名人的属下。他们心里有鬼,不让郑行中追寻玉石毛料。
天已经很晚了,仍然不见永回家,准备打电话,这才发现有永的信息。一条是“二丁说,玉石毛料不要追了,如果一意孤行,就杀了你。”看完,郑行中不由一笑。郎朗天日,到处都是监控摄像头,要杀人,你跑的了吗?这是恫吓。另一条消息是“现在,他们布下了天罗地网。我回家去叫师兄弟们,先下手为强。在他们尚未动手的时候,把他们干掉。”郑行中觉得,问题严重了。这是熊踪们的设计,欲借公安之手,抓了自己。永是暴脾气,不明白这是设计,猛冲猛打是会掉进局里。连忙打电话通知永罢手。永答应着,说人还没有到齐,明天早上才回来。他知道永的脾气,往往都是,火上来了,干了再说。好在今天人没到齐,明天一早,他要亲自去堵住永他们。
心里一直操心着永们,长夜难眠。太累了,朦胧中进入了梦乡。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没睡,只听到哗嚓地一声,声音很大。他在卧室内转了一圈,没有发现什么。打开了卧室门,夜里,外边也非常安静,客厅的玻璃窗碎了。郑行中穿好衣服,爬在碎玻璃窗前,向下瞭望。今夜的月光很好,和小区的路灯交相辉映。草坪里几乎没有什么暗影,下面静悄悄的,只听到马路上偶尔驰过的汽车声。深夜没有顽童,再说了,十二层楼,好臂力的大人,都无法扔得这么高。向前看,三十米开外有一平台,五层楼高。平台的西北角,有一下水管道,可以攀爬。平台外,下边有一小巷。巷子太窄,在这个位置没有监控探头。郑行中返回身,在大厅里仔细查看,发现一粒钢珠,有孩童们玩的弹珠那么大。这就是了,一定是有人在对面平台,用弩击之类的东西,击碎了大厅的玻璃窗。这是恫吓,是又一次的警告。现在,郑行中完全可以断定,爸爸是对的,玉石毛料一定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这秘密与杀人者有关。他不能退缩,不怕他们。看来,自己已经接近真相了。
早上郑行中一边着急地催促着安装玻璃的师傅,一边不停地打电话,按住火爆的永带的队伍。永们已经出发了,距离尉市只有个把小时的车程了。郑行中一急,干脆把门留给了安装玻璃的师傅,开车去堵住火爆的永们。
永们不进城,开车直闯永红机器厂。郑行中没有办法,也去永红机器厂,在半道拦住他们。郑行中一边开车,一边不停地和永联系,他说:
“永,不要上当,他们这是局,我们回来商量好了再说。”
“看好门,什么他妈的局,看我怎么收拾这帮孙子。”永生气了,说话都火辣辣的。
郑行中无可奈何,只好加快车速,去拦住永他们。郑行中心急如焚,眼睛只顾盯着汽车前方,已经看见永红机器厂的围墙了。突然,汽车的前胎撒气,他一个没小心,汽车一斜,歪倒在路边的麦田里。郑行中下车发现,有几段拦汽车的铁钉,扎破了前胎。郑行中刚刚登上路基,有十几个手持警用短棍的家伙冲过来。他们看见郑行中,拉长了警棍,嚎叫着便扑了上来。郑行中只能左挡右击,极力地应付他们。
永看见师兄已经和他们干上了,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怒吼着驱车赶到。他喊:
“好呀,送上门来了,兄弟们,揍他们。”
这是场一边倒的战斗。别看熊踪的这一伙人手持铁棍,平日里耀武扬威。面对郑行中的师兄弟们,倒像是案板上的鸭子,根本就不经打。郑行中的兄弟们,都是练过的,个个身手不凡,不消半个时辰,那帮家伙,除了眼明逃掉几个以外,剩下的只有鬼哭狼嚎,束手就擒了。永见过警察抓罪犯,他拿过他们的警棍,张罗着审俘虏。他用警棍拍着掌心说:
“蹲下,蹲下,蹲一排。他妈的,你们谁是头?”
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出声。过了很长时间,大概是头儿的那位,半蹲着走到了永的面前,心惊胆战地说:
“是我。”
“永红机器厂里,现在还有多少人?”永严厉地问他。
“今天不开场子,旧厂房只留下一个看门的。”那头儿模样的回答。
“混账王八蛋,你们还能不上班!”永说着,一警棍狠狠地抽在头儿模样的腿上。
头儿模样的人,跳了起来,向后倒了半步,又半蹲着说:
“真的,真的。熊总说,怕您老人家过来砸场子。今天不开场子。”
看来,公路上那一幕,还有昨天晚上他们打碎家里的玻璃,都是预谋好的。他们猜到,郑行中万一不测,永一定会带人来复仇。就准备好了今天不开场子。这么说,他们还不想把事情闹大,只是警告郑行中。郑行中过来,问头儿模样的人说:
“玉石毛料现在在谁的手里?”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头儿模样的说。
永猛地跨前一步,警棍高高举起。头儿模样的感到,这一棍子,一定会是在头上。吓得掉头就跑。被永的师弟一把揪住了领子,一脚踹得爬在了永的脚前。
“是贾正,啊......不是贾正,是菌子。”头儿模样的惊恐地说。
“菌子是谁?”郑行中问他。
“大家都这么叫,真名是什么没人知道。他是贾正村上的人,和贾正同乡。”头儿模样的人怕极了,他回答说。
贾正是尉市的人,很多人都知道。贾正是井家堡子人,却鲜有人知,郑行中说:
“你是怎么知道贾正和菌子是同乡?”
贾正的父亲,出门早,在外工作多年。家里没有了老人,也从不回井家堡子。后来调到尉市工作,为了避嫌,就是在尉市碰到家乡人,从不打招呼。久而久之,井家堡子忘掉了他们一家人,他们也落得清静,用不着再和乡里人打交道了。
“我二姨是井家堡子人。”头儿模样的人回答。
永是陶村人,和井家堡子鸡犬相闻,想去玩一趟,得绕很远。两村之间,往来甚少。说起来古老,也算古老,社会发展太快。就是十多、二十年的事。农村没有自来水,从古都是吃的井水。水井用得久了,水就浑浊不清。得有人下到十多米的井底,把里边的泥沙挖出来。名曰淘井。陶村人专业,世世代代,出了不少的淘井专家。不知道是哪朝哪代,陶村人便以这种荣耀的职业命名村庄,叫陶村了。淘井有一种专用的榔头,四磅重,六边形,榔头一面平,一面带卷。在尉市方圆,能制造这种特殊工具的,只有井家堡子了。井家堡子不叫榔头村,也不叫铁匠村,随着陶村人的荣耀,陶村人用“陶”,他们便捡起“井”来用,叫井家堡子。和现代人一样,广告效应。这种广告自古至今,不知道打了几百年,他们所在的镇子,也成了“井陶镇”,接下来便有了“井陶街”了。看来,“淘井”、“井陶”的这个广告还要打下去,谁知道他们还要延续多少年,反正是现在活着的人死了。“井陶”或者“淘井”这个名词,下一代还要用,直到永远。
这块让人揪心的玉石毛料,转来绕去,看来又回到了尉市。贾正没有拿货,贾正的威势却放在那里。菌子是提着货走的人,就凭菌子的身价,玉石毛料貌似值钱,也会把他压死。不管怎么说,这货在菌子手里,也就是在贾正的手里。找回菌子,真相便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