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场景多少有些诡异,被打的哥哥唯唯诺诺噤若寒蝉,打人的一方却像是自身有着莫大过错似的里里外外的忙活着,补救着。
墙角处,凶狠残暴的始作俑者走过来席地而坐,自始至终麻木不仁的瘸子却颤巍巍的站起身,走向那个被砍了手的半大男孩,他慢吞吞的打了清水,洗干净了手,从怀里取出了针线,用火烧了针,像是缝衣服似的将男孩的断手缝了回去。
这过程应该是很疼的吧,但更诡异的是,男孩自始至终都没有抖动一下,任谁也说不清瘸子到底使用了什么手段。
相比于所有人的惊为天人,简川自始至终眼皮都没抬一下,直到瘸子再度目光空洞的做回墙角,才问:“是不是又觉得自己被需要了?他真的需要那只手吗?”
瘸子不答,更像是没听见,可简川却不打算放过他,兀自言道:“总有些人活在自己的梦境里,不愿意接收现实,更害怕梦醒,这种人,难道不是懦夫吗?”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瘸子,你敢吗?”
“瘸子,我送你一首诗吧,曰:人道山东入职方,书生胆小虏空长。遗民似蚁饥难给,侠士如鹰饱易扬。未见驰车修寝庙,先闻铸印拜侯王。青齐父老应流涕,何日鸾旗驻路旁。”
“哈哈,不够过瘾,再来一首,曰:蛰龙已惊眠一啸动千山。天地乾坤在不教岁月寒。”
“无趣,无趣,难纾吾之胸意,诸位,且听我言,曰: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今欲觅此类,徒然捞月影。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身佩削铁剑,一怒即杀人。割股相下酒,谈笑鬼神惊。千里杀仇人,愿费十周星。专诸田光俦,与结冥冥情。朝出西门去,暮提人头回。神倦唯思睡,战号蓦然吹。西门别母去,母悲儿不悲。身许汗青事,男儿长不归。杀斗天地间,惨烈惊阴庭。三步杀一人,心停手不停。血流万里浪,尸枕千寻山。壮士征战罢,倦枕敌尸眠。梦中犹杀人,笑靥映素辉。女儿莫相问,男儿凶何甚?古来仁德专害人,道义从来无一真。君不见,狮虎猎物获威名,可伶麋鹿有谁伶?世间从来强食弱,纵使有理也枉然。君休问,男儿自有男儿行。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男儿事在杀斗场,胆似熊罴目如狼。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男儿莫战栗,有歌与君听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歌声寂寥,随夕阳远去,身影消失在街角,留有隐龙惊蛰,那豪迈,激荡胸怀,听之,热血汹涌。
“春竹,你记全了没有。”
“怎么可能?你记了多少?”
“不过十之,哎呀,我这榆木脑袋。快寻纸笔。”
简川已经远去,苏茶儿等人却是忙活到了深夜方才大概安顿,回到家时,却见一醉汉仰卧院中,那坛子九酝春酒滴溜溜的打着转,却哪还有半滴。
“哎呀,真是一滴没留啊。”
邱兰息的心果真是大,关注点自然不尽相同,却是知己,故见苏茶儿等人慌乱神情,大笑道:“没事,男子汉大丈夫,没啥事是一顿大酒解决不了的,若然有,那就两顿,三顿,只是可惜了九酝春酒,暴殄天物啊。”
虽是如此说,可众人又怎能不担心,故而又是一番忙活,直到天明方休。
简川醒来时,苏茶儿正趴在床头,那侧颜多么圣洁,照耀进胸膛,暖洋洋的,心痕不自觉的被抚平,更是不自觉的靠近。
快了,快了,快要能一亲芳泽以解相思了,却不料,那好看的睫毛噗灵噗灵的闪了闪,美目睁开,四目相对。
“你干嘛?”短短三个字的功夫,红晕已经爬满了脸,亦传染了简川,于是乎,两个大红脸面面相觑,良久才猛的分开。
“哦哦,那个那个,我想起来的,你压着我被子了。”
“那你起来吧,我先走了,嗯,那个,快些洗漱,今天还是要去乞儿巷的。”
“嗯嗯,好的,好的,你先去,我这就来。”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有时候,有些人,平淡如水,水到渠成的感情,虽不惊心动魄,却更诱人,也更长久。
闲话少叙,却说一行人再度赶到乞儿巷,粥棚已开,乞儿们不论男女老少具皆有条不紊的排着队,他们的脸上,大多是不耐烦和急躁,但却不敢稍有意动,甚至不敢大声喧哗,因为维护秩序的那几十条棍棒明晃晃的告诫着他们,守规矩,有饭吃,不守规矩,饿肚子还得挨打。
见之,简川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登高喝道:“都给我听真了,这乞儿巷,我买了,不想留在这里的,吃饱了抓紧滚蛋,而想留在这里的,我简川不养闲人,你们给我干活,我包吃包住,想偷奸耍滑,棍棒伺候。现在,抓紧吃,吃完了都给我动起来。”
没人敢搭话,吃了饭,有些人走了,多数人则是茫然的留了下来。
当此时,邱兰息满脸疲惫的赶了过来,递给简川一大摞房契,得意洋洋的邀功:“怎么样,邱公子出马,一个顶俩,嘿嘿,全搞定了,自此后,这乞儿巷便是我们苏氏商行的了。嘿嘿,猜猜才花费了多少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