孰又能料到,所谓的生死与共,竟然来的这么快,这么急。
当夜,简川等夜宿太原府衙中,正自熟睡之中,忽听门外喧嚣,推开门,顿见火光冲天,喊杀声不绝于耳。
正见韦非急步来报:“大人,不好了,府衙被刁民们包围了。”
真运气,是真寸,简川心里骂着,面上却是古井无波,一边整理衣衫一边往外面走,随之说:“去看看。”
而至府衙门前,便见眼前百姓尽是火把,照耀下一个个衣衫褴褛的百姓面容肌肉,纵使在拼尽全力的叫嚣,亦显得那么有气无力,活像恶鬼。
这里距离汴京城不过区区五百里,却恍若两个世界。
太原知府霍然脸色铁青,唉声叹气,简川走来时,听到其嗓子都喊哑了,然而他给难民们画的饼解决不了百姓们肚子饿的现实问题,所以一点作用也没有,难民们绿油油的眼睛像是要把他吃了。
简川叹息着靠近霍然,说:“霍大人,当务之急,是让百姓们见到米粮。”
霍然的心情自然是烦躁的,故而说话也不那么客气了:“本官难道不晓得吗,然仓中若还有米粮,本官又何至于此?”
知晓眼下的霍然焦头烂额,所以简川并未因霍然语气不善而生气,仍旧心平气和的给霍然建议:“官仓中无粮,官仓中应该还有些粮草吧。”
霍然看了简川一眼,微微的点了点头,却又猛的摇头:“太原地处三国交接之处,动辄刀兵乃是寻常,将士们吃不饱,如何应对转瞬即逝的厮杀,不行,军粮万万动不得。”
此话显然是在理的,然简川却不这么认为,他说:“事有轻重缓急,再这般放任下去,必起,倒是后,难不成让养足了力气的将士们调转枪头对准我大宋百姓?”
闻言,霍然的脸色更难看了,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却仍旧无法下定决心,说:“老夫虽是一府之长,然却职权调用军粮,擅自调用,可是重罪。”
是啊,虽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但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去做主,就另当别论了。
又听霍然继续说:“就算调用了军粮,这么多难民,也最多支撑半个月,杯水车薪啊。”
半个月吗,简川估算了一会,又问:“那民间商贾大户呢?大人可知存量大概有多少?”
闻言,霍然斟酌着说:“城中富户倒是不少,应足一月之用。”顿了顿,后说:“只是,想让这些富户拿出粮来,怕是千难万难,再者,也于法不合。”
简川眯起了眼睛,继续笑问:“那若由太原府出面以军粮作抵押,向那些大户借粮,为期半月,八厘的利,想来没人敢不同意吧。”
“什么?”霍然闻言惊愕不已,继而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眼前一亮,略有些欣喜的问:“贤弟刚从京中来,是不是得到消息了,朝廷的赈灾粮半个月内能到?”
闻言,简川苦笑,知道霍然会错了意,有心想将错就错但还是觉得风险太大,故而实话讲道:“非也,眼下国库空虚乃是事情,想来短时间内不大可能筹集的到足够的粮草。”
听到简川如此说,霍然的脸肉眼可变的灰败下去,看向简川的目光亦有了丝怒气:“贤弟是在打趣为兄吗,赈灾粮半个月内不到,倒是为兄拿什么去还,且还有八里的利呢。”
霍然虽怒,然简川却依旧风轻云淡,说:“兄台当知,国库的虚实你尚且不清楚,那些富商又如何能够得知呢,按照惯例来讲,最迟半个月,朝廷的赈灾粮就会抵达,到时候,他们手里的粮食便是对他们来说便是累赘,想来现在他们也是两难,想卖在本地,百姓们没钱买,又不敢往外面运,怕被白莲教抢,所以,他们手里的粮食对他们来说只是鸡肋,只要兄台开口许利,他们一定会借粮的,毕竟,蚊子再小也是肉嘛。”
然简川说了一大堆,却还是没讲最根本的问题,于是霍然又问道:“就算能借到,半个月后怎么办?”
闻言,简川心中暗骂这霍然实在是个榆木脑袋,可还是耐着性子说:“所以说嘛,大人有两个选择,其一嘛任由百姓饿死以至出现,其二嘛,半个月后被那些富商堵门追债,逼急了就让他们自己去军仓要粮,想来,他们应该还没那么大的胆子吧。”
霍然终于想通了,却兀自犹豫好久,直到确定没有第三条两全之路后,这才下定决心,并对简川态度诚恳的道谢:“多谢贤弟指教,愚兄晓得了。”
简川还了一礼,继而道:“那么事不宜迟,霍兄抓紧开设粥棚吧,想来仓中总不会连一顿之粮也没有吧。”
“有的,有的,总要让百姓们吃上一顿饱饭。”霍然忙不迭的点头,继而便吩咐衙役们开始搭建粥棚。
直到问道米香,难民们才略微安定下来,简川却忽的咪起了眼睛,陡然连指数人,下令曰:“来呀,都给我抓起来。”
鲁韦昌马等三十三人略微愣神,继而便毫不含糊的直冲过去将简川所指之人一一抓住,押解到简川面前,腿弯处一蹬,十余人具皆跪伏在地。
见状,难民们噤若寒蝉,霍然亦是错愕不已,惊道:“贤弟这是要做什么?”
简川莞尔笑道:“大人,刁民聚众闹事,难道就这么算了,就算是法不责众,然这首恶却是必须要惩戒的,不然,何以立国家法度,眼下这些人,便是带头挑事的,自然是要抓起来。”
闻言,霍然虽觉得有礼,然却扔觉得情有可原且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而听简川探身过来说了一句话后,立刻改变了态度。
简川对他说的是:“霍兄,眼下这难民足有千余众,且只会越来越多,若不立威,如何震慑他们本分排队,若因争抢而出现践踏伤亡,实乃你我之过也。”
闻言,霍然当即醒悟过来,不由的赞叹简川未雨绸缪,而后也不觉的小题大做了,直接下令道:“来人,将他们绑了,便在粥棚前示众,以儆效尤。”
而后,看向简川,意为征询意见。简川想了想,虽不忍心,然为了彻底杜绝秩序混乱而可能产生的踩踏时间,还是说:“大人这判罚是否太轻了些,依下官看,每人最起码鞭笞二十,如此方能服众吧。”
闻言,霍然的眼角突的跳动起来,诧然于简川的心狠,却也不得不心生敬佩。
这是一个不怕做恶人的好人啊,霍然单纯的想,接纳了简川的建议,继而当中行刑。
忽见三五妇孺扑将出来,想要护住自家的爷们却被无情的拉开,鞭刑继续着,很快便打散了所有难民的侥幸心理,继而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听话,有饭吃,不听话,很可能连小命都得交待在这里,且还是个饿死鬼。
然却没人看见,昏暗灯光下的简川眼睛亮了,死死的盯住那几个被五花大绑承受鞭刑的难民,哦,不,如今简川已确定,他们这几个都是白莲教众。
也算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吧,简川福至心灵般的想到,为何这十余人中有人携家带口,却又有人只身前来呢,一人无亲无故许是巧合,但一共就抓了是个人,却有七人孑然一身,且不见任何为他们求情之人,这显然不合常理,那么便只有一个解释,他们不是真正的难民。
那又会是何方势力安怀叵测造势生事呢,出了白莲教,简川想不到第二个。
然,虽然心中已经笃定七人中必有白莲教众,可简川却并不打算当下就带走询问,事有缓急嘛,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维护公众的秩序。
且,简川断定人群中必然还有漏网之鱼,贸然行动的话,只会打草惊蛇。
再且,简川也不打算审问他们,被派来打前锋的必然都是小角色,想来也审不出什么太有价值的消息,所以,简川打算放长线钓大鱼,嘿嘿,先用他们稳住公众的秩序,然后再放了他们,暗中跟到他们的老巢,这才是上上之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