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只有一阵阵沉默。
万南山死死的盯着李九州的表情。
他显得那么的平静。
“将他好好葬了吧。”过了半晌,李九州才说出了这句话。
即便他不说,万南山也会把姜冲好好安葬的。
到此时,姜冲带着一起投军的数十人,已经死得一个不剩了。
并没有太多时间给李九州去犹豫思考,接下来,他们要马上杀向西洱河。
过了西洱河,便是太和城,陆千年说过,太和城里还有数万具自己同胞的尸体。
尽管如此,李九州还是抽出了时间,让人将这些战死的士兵葬了。
又打了一场胜仗,杨国忠更是对李九州刮目相看,主动找到了他:“李将军,接下来打算如何做?”
李九州没有犹豫:“我以为,当乘胜追击,直奔太和城。”
“好,正合我意。”杨国忠建功心切,巴不得马上夺取南诏都城,灭了南诏,建万世伟业。
李宓没有异议,陆千年没有异议,其他人更没有异议。
稍做休整,大军便朝西洱河杀去。
“将军,你见多识广,可知道太和城长什么样,比长安如何?”一打起仗来,万南山便没了先前的病态,一路上跟着李九州左右,问个不停。
“我又没去过,怎会知道。”
“南诏小国,想来那太和城应该比不上长安,我倒是更好奇陆将军所说的万人塚。”
李九州这才回头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好看的。”
说是这样说,但自己心里也很好奇。
“待到咱们攻进太和城,也给南诏人建一个万人塚。”万南山眼里放光,似乎胜利近在咫尺。
“你想得倒挺美。”李九州知道,太和城可是没那么好拿下的,能不能过得了西洱河,都是个问题。
已经打到南诏家门口,敌军以逸待劳,人数占优,粮草占优,势必殊死一战。
“若是到了西洱河,还要像今日这般渡河,又有谁可以去。”提到姜冲,万南山尚自难过。
万南山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虽然和姜冲相处时日不多,却也被他舍命报国的精神感动得一塌糊涂。
为了防止敌军偷袭,行军速度并不算快,沿途不见敌军的踪影,想是都已退回了太和城。
万南山冲李九州咧开了嘴笑道:“这帮南诏人学乖了,不敢再跟咱们正面刚。”
李九州嘱咐道:“注意防备,不可轻敌。”
万南山搭上弓箭,朝山林中嗖嗖几箭射了出去,一脸发愁的样子:“还真没人,白白浪费了我几发箭。”
李九州呸了一口,“去太和城找南诏人赔。”
万南山笑得像个烂柿子。
沿途山势陡峭,丛林密布,杨国忠怕突然被袭击,慢慢悠悠的缩在最后面,严重影响了进军速度。
李九州等不及他,先率了头拨人马快速前进,一日功夫便到了西洱河。
西洱河前开阔,老远远便已见敌军营帐黑压压一片,烈日下甲光金鳞闪闪耀眼,旌旗飞舞,号角声此起彼伏。
“瞅这样子,敌军不少。”李九州转头对万南山说到。
“只怕有数十万。”万南山也是心头一震。
陆千年拍马赶到,“敌军人多势众,想是集全国之力做好了和我们决战的准备,再加上吐蕃的大军,想要过这西洱河只怕不易。”
李九州便命先扎营,等待杨国忠一行。
敌军也并未主动出击,一看这阵势,若是唐军不主动进攻,不几日便会粮草耗尽。
杨国忠带着大军已经到了。
见了敌军这形势,杨国忠大惊,“没想到南诏还有这么多士兵。”
南诏贫穷,因为其募兵制度仿照大唐府兵制,只要从军,家中便可免税,是以全民皆兵,战斗力亦不容小觑。
何况唐军已到家门口,人人都抱着守卫家乡的心态,自当死战。
李宓宽慰杨国忠:“这帮蛮子打仗全凭勇力,咱们避其锋芒,以计取之,当可获胜。”
杨国忠却不太相信,只说道:“敌军势众,准备充分,俗话说穷寇莫追,我等现已取得大胜,不如班师回去。”
李宓有些担心:“我军若回去,敌军必定复返。”
杨国忠直摇头,又下了那道他常用的命令:按兵不动。
一面派人向朝廷奏报:已大胜攻至南诏都城,南诏已服,请求准予班师回京,留李宓为剑南道留后,防止敌军反扑。
杨国忠就这样把李宓给卖了。
李宓自己策马来到前方,见李九州亦在,便下马,看着南诏大军秣兵历马,直叹气。
李九州好奇,问道:“李御史为何叹气。”
李宓尚自长叹不已,说道:“南诏受圣朝册封,称臣纳贡,不违不悖,岂有风云突变之理?自古征战无情,知交对垒,弟兄仇杀,血染沙场,天理良心何在!”
素闻李宓和南诏国王阁罗凤关系很好,这场战争,他也知道是大唐不对在先。
李九州于是安慰他:“为将者当禀忠于国,如今君命难违,纵然洞悉事态原委,也无回天之力,李御史何苦伤精费神!”
李宓一奇,“你怎知此中缘由?”
李九州方觉失言,自己年纪轻轻,之前久在长安,又怎会知道这场天宝战争其中的缘由。
李九州嘴唇张了又张,将“我是个穿越者”这句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李宓见他不说话,便找了个话题:“久闻李将军乃药师后人,先前所见,果是勇猛,真不愧是将门虎子。”
“不敢当,李御史才是为国尽忠。”
李九州并没有恭维他。
两年后,皇帝会再命李宓与何履光带兵十余万征伐南诏。
他的五个儿子也会在征南大军之列。
李宓最后的结局,是兵败,和五个儿子一起投洱海殉国,死得忠义。
而李宓两年后的兵败,是唐王朝“第一次”败给南诏,即便死了,却还要遭受世人的唾骂。
当然,这些只有李九州知道。
一想到这些,李九州不禁有些同情李宓,咬牙忍泪。
李宓还道他是因为知道这是一场无端的战事而难过,反倒安慰起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