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捱出了华清宫。

李九州还在为那桩案子发愁，却苦于无从下手查案，叫上了正在杨齐宣府上盯守的万南山四处转转。

万南山却有些犹豫：“李少尹之前不是让我全天在这盯着吗？”

李九州看了一眼四周，“这么多手下在这，你就这么信不过他们？”

这不是理由，最主要的是，在京城，除了万南山，好像自己还真没几个算得上朋友的人。

万南山憨憨一笑，也不去反驳了，便陪他到街上去溜达。

“李君，这么巧。”路上却碰到了杨昢。

其实也不算巧，杨昢听闻杨齐宣府中的死尸杀人案，好奇是怎么回事，特意找到李九州，问问这案子破了没。

李九州也不想回答他破案的事，只是说道：“正好，我心中甚是烦闷，出去散散心，便一起吧。”

杨齐宣府邸在平康坊上，三人顺着大路边走边聊，没一会来到了西市。

大街上商队熙熙攘攘，呼唤同伴，搬运货箱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时的西市算得上是长安最热闹的地方了。

来自东瀛、新罗、安南、大食、拂菻等地的商队长途奔波，终于在年关前赶到了长安，只为了在春节前尽量多卖出些东西，毕竟长安有钱人还是很多的。

这时的长安城内，有来自东西方四十余国的侨民，而这些侨民大多集中在西市，沿街不同肤色的人随处可见。

来到道政坊和平康坊之交的市场上，远远的见市场内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这个市场颇为宽阔，分为了几十个露天商铺，一个个商人正高声叫卖着：“走过的路过的都来看看，保证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这是做甚，怎么还当街贩卖人口？”李九州转头问杨昢，他是富贵子弟，见多识广，自当知道。

杨昢看了一眼，给了他一个少见多怪的眼神：“哦，这些都是昆仑奴，我家府中亦有，李君若是感兴趣，不妨买几个，这昆仑奴可听话了，干活又勤快。”

唐朝的法律是允许奴婢交易市场存在的，战俘和犯了重罪的人犯家属会充为奴婢，这些人多半被送到专门的奴隶市场进行交易。

李九州这个京兆府少尹，倒把这点给忽略了，此处便是奴隶市场。

仔细一看，不光有卖昆仑奴的，男男女女，各个肤色的奴隶应有尽有。

“昆仑奴，新罗婢，菩萨蛮”，是大唐有钱人家的标配。

昆仑奴性格温顺，身体强壮，不但可以干活，还可以充当保镖，而且昆仑奴大多受过专门培训，算是专业的技师，贵族们以拥有昆仑奴为荣，谁家的昆仑奴最多，谁家的昆仑奴才艺最好，谁就最有面子。

新罗婢受过专业的培训，温柔贤惠能干，是很好的奴婢，类似于今天的菲佣，也是朝鲜历史上的一大污点。

比起新罗婢，菩萨蛮大多以中亚、西亚的白种人或者混血人种为主，更具异域风情，由于种族优势，她们的样貌和身材通常比新罗婢更优秀，所以在奴隶市场上，菩萨蛮往往比新罗婢更有竞争力，价格也更高。

见他盯着一群“菩萨蛮”看了良久，杨昢拍了拍他，苦口婆心的说道：“你看你整日那么辛苦，府上却没什么奴婢伺候，这可叫人担忧，要是喜欢，便买几个回去，看上哪个随便挑，我花钱买来送你。”

李九州急忙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只是没见过外国人，好奇而已。

杨昢呸了他一句，“你若是没见过异邦之人，你那些关于异邦的学识却是哪里知道的。”

“谁说我有什么异邦学识。”李九州矢口否认，“反正我不要仆奴。”

杨昢还不停给他介绍：“以你的身份，有几个仆奴也不算过分，这些异邦奴婢可比府上的好用多了，时不时还可以跟他们交流一下外语，岂不有趣，我府中便有好多。”

李九州便笑着问道：“怪不得你懂那么多门外语，就是这般学来的吧。”

杨昢稍加尴尬：“那当然也不全是。”

万南山穷人出身，没见过大户人家的日子，听得杨昢这番话，连连咂舌，说不出话来。

李九州见他的样子，便说道：“万兄不必惊叹，有钱人家的生活，咱们哪能体会。”

万南山自嘲道：“那是，我只是个井底之蛙，怎能与杨公这等展翅大鹏相比。”

杨昢像是被他两人晾在了一旁，解释道：“又不是光我府上有，长安城里但凡富贵人家，谁家还没几个这样的仆奴。”

李九州也不想冷落了他，便答应道：“待我位居三品，你再送我。”

万南山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这种话，亏他也敢说。

杨昢却不在意，高兴说道：“一言为定。”

正说话间，却见一个官员模样之人，带着一队商人，运着一车东西朝平康坊方向驶去。

李九州认出了车上的木桶，跟那日在杨齐宣府上所见到的装河豚的木桶一模一样。

“杨卿，怎会有官员前来这里买东西？”李九州转头问杨昢。

杨昢却认得那官差服侍，“那是尚食局之人，专为宫中采办伙食。”

“奇怪。”李九州皱起了眉头，“既是为宫中采办，怎么却不往皇宫方向走。”

那队商人所走之方向，既不是大明宫，也不是华清宫，所以李九州觉得有些奇怪。

于是拍了拍万南山：“你看那可是先前在杨大夫府上所见到的装河豚的木桶。”

“一模一样。”

在得到了万南山肯定的回答后，凭着一个办案人员的嗅觉，李九州随即悄悄跟了过去。

杨昢不知道他为什么对那些木桶感兴趣，但见他二人认真的模样，也没多问，轻手轻脚的跟在身后。

悄声悄息跟了一路，好在街上往来行人较多，倒也没被发现。

那队商人径直来到了杨齐宣府邸，那个官差模样的人跟府上之人说了几句，没一会，杨齐宣便出来了。

三人躲在角落处，因为离得较远，也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远远只见杨齐宣命人将那些木桶全部搬进了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