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海岸外,灌木丛不再生长,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荒无人烟的广阔沙丘。
军队沿着沙漠边缘向江陆城开进,队伍绵延十几里。
看着蜿蜒的队伍,燕回想起一条巨蛇,那是在极南之海的船上,他亲眼目睹一条巨蛇,身体横跨整个甲板,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就像此时影卫军的枪尖。
他身处四周都是岩石的一块高地,距离大部队还有数里之遥。
此时,他正举着水壶河水,绝地则在旁边嚼着灌木。
小趾带着幸存的斥侯军,在高地附近扎营,同时监视四周的敌情。
燕回想起两天前的那场战斗,还有那个金甲男子,以及几个前来索要尸体的人。
四名瀛洲骑兵赶来,神情肃穆,要求面见第一将军。
纪滔骑马出来接见,还带了一支军队,不可谓不正式。
然而瀛洲人无动于衷,稳稳地坐在马鞍上。
“我们是为youmei的遗体而来。要么交给我们,要么杀了我们。”
纪滔有些沉不住气,恼得满脸通红:“他说什么?”
“身穿金甲之人。”燕回说道。
士兵盯着他,从头到脚地打量。“是你?就是你杀了他?”
燕回点点头。有一名瀛洲士兵已经拔刀出鞘,却被一个灰发男子喝止。
“他的名字叫武信山田,youmei在你们语言是未来的意思,他是瀛洲的皇储。”
“我们对此深表同情,也对贵国的巨大损失深表遗憾。”
“你们来此侵略我国、掠夺资源。但你们什么也别想得到,唯有死亡。”
世子袁宁举起酒壶灌了一口,含在嘴里漱了漱,一口吐在马蹄旁。
“将军,如此无礼的信使,不杀不足以振军心。”
“不可。”燕回制止,对瀛洲骑兵道。“随我一同取遗体。”
他们策马往尸体所在的地方行去时,燕回能感受到纪滔的愤怒,以及世子袁宁的憎恨。
瀛洲士兵翻身下马,将尸体抬起,放到一匹驮马的背上。
灰发士兵将遗体固定好,转身面向燕回:“你叫什么名字?”
燕回并没有拒绝:“影卫军,燕回。”
“你帮了我的忙,却无法减轻我的恨意。燕回,未来杀手,身为侍卫,我或许应该自绝性命,但我要带着仇恨活下去。我的名字叫宫本文藏,瀛洲守卫军第十大队的统领。”
说完,他们策马飞驰离开。
燕回想起去年冬天,魁长老与他并肩走在积雪的训练场。
“这场战争与我们所知晓的战争都不一样,将会牺牲无数人命,包括至高殿的兄弟,都将有去无回。你明白吗?”
燕回点点头,他听长老说了很多,却不知该回答什么。
“可你必须回来,燕回。你要拼尽全力战斗,尽你所能杀人。无论你的手下和兄弟死了多少,你都必须回来。”
燕回点头,长老笑了。
这是燕回第一次看见魁长老露出笑容,从许多年前他站在大门前直到现在。
“燕回,有时看着你,我经常想起你的母亲。”长老悲声道,然后转身走开了。
花裤衩叼着一只野兔,大步跑到燕回脚下放下野兔。
“大笨狗,你自己留着吃吧。”燕回挠挠它的脖子。
花裤衩高兴地吠了一声,蹦蹦跳跳地追过去。
“我们往常出征,你都把它留在至高殿,为什么这次要带上它。”小趾坐在沙丘上,打开水袋。
“修尧死后,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兄弟。”
“他……真的是被神秘野兽撕碎的吗?”
“嗯……”
两人沉默。
燕回看着军队,小趾大口喝水。
“这么说,你杀死了瀛洲皇帝的儿子。”小趾问。
“是皇储。瀛洲似乎是在臣民中挑选继承人。”
小趾皱起眉头:“他是怎么选的呢?”
“可能跟他们的道有关吧。”
“那傻小子也太弱了,何必上战场呢。”小趾说话很直。
“估计跟我们一样,没得选。”
小趾点了点头,望向四周的沙丘:“不知道陛下怎么想要这种地方,我们登陆后,连一棵树都没见着。”
“我们根据古老的协议,来此拿回属于梁国的土地,以及瀛洲绝道者对我们的所作所为,讨回一个公道。”
“这一点我也想不通,我是说,我见过的瀛洲人基本都是商人和渔民……”
“你在质疑陛下的话?”
小趾丢出了一把沙子,“我只是不想糊里糊涂的死。”
燕回笑了:“很好,保持这种态度。”
“将军!”有个斥候喊他,指向东边。
“多少人?”小趾问。
“我估算不出来,不过比我们人数要多三分之一。”
燕回心急如焚地看着远处的景象,数万瀛洲军队摆出攻击阵型,正稳步向他们所在的高地行进。
第一将军命令燕回率领全军登上高地,然后将旌旗插在最高处。
又在四面斜坡处,埋伏了不下五千的弓箭手。
高地的两边,步兵以团为单位列阵,站成八排。
后方,五万步兵整队待命。
右侧是来自兽原高地的一万骑兵。
后方还有四支骑兵队,一支来自至高殿,一支是岳州的黑骑,另外两支来自禁卫军,由子亥王子率领。
这是梁国召集的有史以来最强大军队,如今第一次与敌方正面交锋,第一将军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纪滔与燕回站在高地,他眼神阴郁,充满憎恨。
“我敢肯定你知道那个叛徒崽子在哪里。”
“将军……”
“那杂种把我搞成这副模样。”纪滔举起右臂,断肢上罩着皮套,伸出的倒钩在骄阳下闪闪发光。
他瞪着燕回,似乎忘记瀛洲大军正在逼近。“燕回,你找到的绝对不是被什么野兽吃剩的碎肉。”
燕回对于被安排到高地来很是吃惊,虽说这样可以更好地观察全局。
但最令他吃惊的是,此人竟然选择在火烧眉毛的时刻发难。
“将军,或许我们可以战后再谈……”
“我知道我儿子的死,不是所谓地结束痛苦。我知道谁想害死他,我知道你就是他们的工具。等我打赢这一战,再找你算账。”
“将军,如果当时您不是执意处死俘虏,您这只手也许就能保住,我也不会失去我的兄弟。纪炳将军是我的朋友,我帮他结束痛苦也只是为了不再受罪。我话已至此,将军……”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第一将军气得发抖:“既然如此,那你就躲在至高殿和皇室后面吧。”
他咬牙七尺地说,“等我赢得这场战争,谁都救不了你。你和至高殿的那帮人,谁也逃不过。皇权绝不允许你们这些人的存在。”
“父亲!”一个容貌俊俏的年轻男子走来,背着一把长剑,腰间佩戴一把匕首。
纪修努了努下巴,示意正在逼近的大军。
第一将军竟然没有对自己的儿子发火,反而有些懊恼和失望,随即狠狠地瞪了燕回一眼,大步走开。
纪修冲燕回笑了笑。
燕回笑着回应:“把你的胸甲系紧一点,跟紧你父亲。”
纪修点了点头,走回第一将军身边。
燕回思索着纪滔刚才的话。皇帝很可能做了不少交易,编织了许多谎言,才把这群人送上了船。岳州黑骑军,兽原高地的蛮骑军。
更不知道皇帝付出多大代价,才让海枭同意运载大军过海,宛州出了多少军费?
燕回又想起长老的话……
“ZENGUNJUNBI!”
敌军全体将士放声高喊,声音之大。
“击鼓!”
“吼!吼!吼!”
鼓声如雷,全军随之高呼,足以压过瀛洲军队的声音。
双方十几万军队举起寒光闪闪的战枪。
尹风站在最高处挥舞着一个数米长的旗杆,十几万人都能清楚看见迎风飘扬的战旗!
最靠近的瀛洲军队已经开始加快步伐,对立摇晃不齐。
第一将军的判断没错,燕回看到领头的敌军的完全失去控制,队形逐渐散乱,有人跑了起来,冲上沙丘,战嚎变成了愤怒的吼叫。
“没必要等了。”燕回对聂君遥说。此时他手里也备好了弓箭。
“他们一进射程就放箭,说不定能跑得更快些。”
邓透斯举起长弓,高喊一声。
“全军准备!搭弓!”
弓手们纷纷抽出箭矢,搭箭上弦!
“放!”
一支箭矢划出一道弧线,一千多支箭矢紧随其后,如雨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