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回拿起凿子，敲了敲石头。

“我从来没凿过石头，连木雕都没做过。”

“你的天赋会引导你的手，跟随它的指令。”

他说得没错，血吟逐渐增强，清清楚楚地在引导着凿子悬在石头上。

他的手不断游走，歌手激昂澎湃，他完全沉浸在雕刻中。

他心无杂念，唯有歌声与石头。

他忘了时间，也无法感知外面的世界。

“燕回！”见他没有反应，沈浩然又推了一下，“你在干什么？”

燕回发现满是灰尘的双手紧紧抓着工具，武器被搁在一旁，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卸下武器的。

石头的形状也完全改变了，上半部是刀削斧砍的粗糙圆顶，中间有两个浅窝，底座是人脸的下巴。

“你不拿武器，也不带卫兵，可劲儿在这敲什么呢？”沈浩然的语气夹杂着愤怒和惊讶。

“随便一个路人都能杀死你。”

“我……我刚才……”燕回眨巴着眼睛，一时没回过神，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也解释不清。

穆林和刚才的女人站在旁边，女人怒气冲冲地瞪着沈浩然和身后的卫兵。

穆林比较放松，朝燕回微微一笑，似是赞许之意。

沈浩然看了看石头，又看了看燕回，浓密的眉毛皱成一团：“这是什么玩意儿？”

“一块石头。你找我什么事？”

“凌灵找你，她在城主府。”

燕回不耐烦地摇摇头，“去找周羽，城主府的事都归他。”

“他已经去了，凌灵要你也过去。”

燕回拿起工具准备继续凿石头，沈浩然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凑到耳朵旁说几个字。

燕回二话不说，当即扔下工具，起身前往城主府。

凌灵正站在城主府门内，脸色苍白如纸，再无嬉闹之色，眼神带着恐惧。

“目前只有芦名一郎的女儿染病，但很快就会出现其它病人。”

“你确定是瘟疫吗？”

“飘雪殿每一个人，学的第一件事就是望，这种事我绝对不敢开玩笑。”

“你碰过那个女孩了？”

凌灵漠然地点点头。

燕回克制住内心涌起的悲伤，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你需要什么？”

“城主府封锁，不准任何人进出。你必须留意城内是否还有人发病，一旦发现，立刻带到这里来。另外，处置病人的时候捂好口鼻。全城戒严，不得进出。”

周羽在一旁道：“这样一定会引起恐慌，若消息走漏，城里的人百姓会不顾一切逃跑。”

“那就需要你们阻止了，哪怕使用武力。你明白吗？”

“好。真的无药可治吗？”

“一切存疑。”凌灵回答。

“这段时间古琳在哪里？”燕回不甘心。

“我听说她在殿里，现在是药剂师了。”

“顺风的话坐船二十天，回来再二十天。”周羽补充道。

燕回若有所思，扭头对凌灵说：“请城主发布一份公告，说明你的希望采取的措施，命令百姓配合，在城中各处张贴。”

接着他又对周羽说：“负责守住各处城门和城主府，城墙上加派兵力，尽量只用我们的人。”

燕回看了两人一眼，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说道：“码头我来。”

※

夜幕降临，整座城市即将悄然入睡，城中大部分人对即将面临的危机一无所知。

田中昭和船长坐在桌子后面，一张清瘦的脸庞，疑虑重重地瞪着燕回。

此时只有他们两人，小趾在门口放风。

“你是田中昭和？剑鹤号的船长？”

男人慢慢点头，他的眼睛不断扫视燕回与小趾，是不是瞟一眼他们腰间的剑。

“据说你的船是这个码头最快的。”

田中昭和歪着脑袋，一言不发。

“你没有拐卖人口的坏名声，这在你们岛上很不常见。”

“你想干什么？”

“雇佣你，多快可以抵达南陵城？”

船长紧张的神色缓和了些，但脸上依然疑云密布。

“风好的话，十五天。”

“还能更快吗？”

船长耸耸肩：“说不准。不载货，多几个人操帆，献给海神几头羊，也许可以。”

这是海贼的一贯做法，每次航行之前，就会向海神献祭牲畜。燕回亲眼见过，大梁军队东渡之前，南陵城的港口一片血色。

“我们提供羊。小趾和另外两个人上船，然后你带他们返回这里，整个行程不能超过二十五天，有把握吗？”

田中船长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可以，但我的船做不到。”

“为什么？”

田中船长松开双拳，慢慢脱下手套，露出一双惨不忍睹的手，从腕部到指头的皮肤全都斑驳褪色。

他举起双手给燕回看，烛光洒在她苍白而畸形的皮肉上，“将军，你试过徒手灭火吗？在你母亲和姐姐被活活烧死的时候？”

他的嘴唇露出冷酷的笑容：“瀛洲人称你未来杀手，对我来说，你是焚城者的崽子。”

一声脆响，燕回把青石放到桌子上，顺手一拨，青石转了几圈。

田中船长惊讶地瞪着青石，露出了不加掩饰的贪婪。

“我对你家人的事感到遗憾，还有你的手，一定很疼。但我觉得，你是个生意人。”

田中吞下口水，双手抽搐。“我能得到多少？”

“如果二十五天内回来，全是你的。”

“你唬我？”

“我偶尔唬人，但现在没有。”

田中的目光终于从青石上挪开，直视燕回：“我怎么相信你？”

“至高殿燕回的承诺。”

“鬼才相信至高殿。”

“你怎么才肯相信？”

“我要城主做担保。”

“城主他……暂时不允许。商会会长可以吗？”

田中点了点头。

剑鹤号与其他船都不一样，比正常船只要小一点，船体狭窄，甲板两层，二十名船员。

他们在码头驻足良久，码头停泊着一排排空荡荡的船只。

“从没见过码头如此安静。”田中叹道。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

“半个时辰后。”

“万事小心。”燕回说完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