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子会生根发芽……
杀死神庙老人的第二天清晨,他身上有种痒痒的感觉。
小趾醒来时,发现女人赤身裸体地贴在身边酣睡,神色安详,几绺黑发搭在额头,在平稳的呼吸中微微颤动。
勒死她的欲望太强烈了。
昨夜一番云雨,女人激动到难以自持,指甲掐进他的后背皮肉,双腿紧紧夹住他的腰部,身体上下耸动,气喘吁吁地说了一些不知所谓的话。
她忽然又停止动作,笑颜如花,亲吻小趾的前额,汗珠从胸前低落到小趾脸上。
“你将成为此局中的重要棋子。”
他仰面躺着,任由阳光透过窗户打在身上。
他企图挪动胳膊,摸到女人的喉咙,可即便集中了所有意志力,胳膊仍然一动不动。
女人微微一动,翻身躺平。“早上好呀,夫君。”
小趾没说话。
她眼珠子一翻,起身下床,一丝不挂地走到窗边,透过缝隙观察街道:“看来我们引起了不小的骚动。自家神庙被烧却找不到凶手,这帮蠢货。”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却在走廊撞见了女掌柜,对方瞪大眼睛,深吸一口气,臊得满脸通红。
他走进房间穿衣服,发现疤痕似乎有了极其细微的变化,疤痕的图案原本粗糙不平,如今却光滑了些。
他想起昨天,女人看到老人的血沾在他脸上时,神情格外警惕。……难道疤痕可以治愈?
他们来到码头,上了一艘前往十二群岛的商船。
海浪翻腾,浪花中出现一抹血红,然后冒出一颗尖尖的大脑袋,巨嘴张开,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
它随即又沉入海里,须臾,巨大的鱼尾纹甩动。
它身长超过十几米,背部呈深灰色,有一条淡红纹路,腹部则是乳白色。
那条巨尾左拍右打,最后消失了。
“红鲨。”女人说,“在离岸这么近的地方很少见。”
四天后,陆地映入眼帘,晨雾之中出现了一座大山。随着海风助力,他们越来越近。
小趾发现大山的颜色异常灰暗,原来是因为林木过于茂密,从山脚覆盖到了山顶。
十二群岛仿佛一截截断裂的桥梁,镶嵌在大陆与海洋之间。船只停靠的这座岛位于最东边,女人称其为乌凤岛。
小趾跟着她走进一个颇具规模的村子。
这里的房屋全部由木料建成,大多为双层建筑,而且造型各异。
“这里的人,每家每户都有特定的神灵和守护者。”
他们在一家酒馆歇脚吃饭。女人主动找男人们聊天,尽管他们用的是瀛洲语,小趾还是捕捉到了“律法”“房子”等字眼。
他们在酒馆逗留到日落时分,才出门上路。村子只有一条小路,通向丛林密布的山坡。
“数百年间,没有人敢在此处生活,但一直有千百种传闻。”女人站在一处巨石上,眺望着远处。
“什么传闻?”小趾问。
“据说当时发生了可怕的灾变,摧毁了这里与瀛洲大陆的桥。瀛洲人说,是神之怒。天孙王国说,是上古的法师召唤出了无法驾驭的怪物。不管真相如何,灾难过后,就变成了眼前的十二群岛。虽然破坏已经结束,但邪恶之力仍然存于此地,野兽可以说人话。加入你们大梁七殿到此,一定会目瞪口呆。”
“无所谓了,你会游泳吗?”
小趾点了点头。
乌凤岛与邻近岛屿之间最窄的距离也有五里,海滩上横七竖八全是木头。女人砍了几根藤,做了个小木筏。
小趾推着筏子,双腿蹬水,慢慢前进。他的水性一直不错,在至高殿时几人经常下河洗澡。
这里却完全不一样,海浪无休止地翻涌,日落后的海水漆黑如墨,他脑子里浮现出巨大的红鲨吞食幼鲲的血腥场景。
最终他们平安无事地抵达了对面的海岸,不过他似乎被什么东西蹭到了腿。
女人抬手一指,一道火焰喷向木柴。女人的鼻子当即出了血,她漫不经心地擦掉。
小趾发现,她在极力忍耐那种痛楚。
他们坐在火边烤干衣物,此时夜色渐深,半轮月亮高挂天空。
“你会唱歌吗?”女人问。“我一直都渴望在月光下,听心爱的人唱歌。”
“不会。”
她不悦地皱起眉头:“我可以逼你唱。”
小趾盯着火堆,不再说话。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名单上?”
小趾仍然没有说话,他忍住了身上的痒感,双手搁在膝上。
“他是一位父母官,刚直不阿,两袖清风。当地的百姓信任他,尊敬他。确切地说,他是个能力挽狂澜的人物。”
她把最后一根树枝扔进火里,抬头看着小趾,悲伤地笑了笑。
“这就是原因,他的价值使他丢了命,他只是长远计划的一环,你也是。”
女人站起身,走到他旁边坐下,然后张开双臂搂住他的胳膊,头靠在他肩上。
可当女人再度开口,嗓音却极其沙哑,令人难以忍受。
“我知道你很痛苦,我记得那种痛苦,虽然那是几个轮回之前的事情了。你认为我很残忍,可你的疯子皇帝派你们打一场毫无胜算的仗就不是残忍吗?我向你保证,名单上的事情完成后,我们就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她紧紧地依偎着小趾,发出满足的叹息声……奇痒无比的感觉如同火灼一般。
他们在十二群岛又杀了两个人,一个是当地的商人,还有一个只是店小二。
日出前他们借着潮汐出海了,四天后,在邻近的岛上,名单人命又划去了一个。
一路向北的旅程单调乏味,只是沿路寻找名单上的人。
两天后又是一个魁梧的农民,第三天时是一个半瞎的老人。
若不是亲眼所见那个似曾相识的男人把名单交给她,小趾还以为这女人是个随意杀人的疯子。
盘踞西边丘陵的一个土匪头子。
“嗯,这个有点厉害。”女人低头看着土匪的尸体,甩掉剑上的血渍。
小趾闪身躲避对付的长矛,那是最后一个土匪,其余几人全都躺在自己的营地中,血肉模糊。
他们在岩石遍地的丘陵中寻摸了好几天,才找到这几人的踪迹。
“下一个。”
女人从包裹里取出纸张,飞快地瞟了一眼上头的名字,“你知道占卜吧?”
“我听周羽说起过。”
“他怎么说的?”
“一种可以预见未来的黑巫术。”
“不错,这种天赋极为罕见。数百年来,九洲大陆的国家千方百计在搜寻拥有这种天赋的人。我们所杀的几人皆是帝国的敌人。除掉他们,就能保住天孙帝国的伟业。”
小趾笑了起来,笑得喉咙疼。
“我的话很好笑吗?”
束缚之力猛然收紧,他离开噤声,身体前倾,十指痛苦地弯曲变形。
“回答我。”
“这个帝国的人口有百万之众。大梁国的皇帝派出了最强大的军队,也没有征服下来。你以为我们杀了几个知名的人物,就可以征服整个瀛洲?我只希望活得久一点,亲眼看着你们的末日。”
她哈哈一笑。“夫君,我们先去解决下一个人吧。”
那座宅邸坐落在城西高地,四处皆有卫兵巡逻。
他们从高地南边斜坡缓缓靠近,两个时辰后,才来到了主楼后方。
夜已深,宅邸的仆人大多已经休息,还有几个人在处理杂务。
他们看到一个老人在走廊电灯,对付完全没有察觉到他们接近,女人从背后洞穿了他的脖子。
还有一个年轻女仆,一眼看到他们,惊得目瞪口呆,小趾扔出的匕首正中她胸口。
到了二楼,他们悄无声息地又干掉了三个仆人。女人推开一扇又一扇门最终找到了猎物。
那个男孩半坐起来,打着哈欠,揉了揉眼睛。
他大约十岁左右,好奇地瞪着他们,竟然毫无惧意。
女人朝小趾点头,“带走。”
小趾在束缚之力的折磨下,他的理智已经到了崩溃边缘。
“对不起。”他心里说道。
她又推开一扇门,里面有个女人发出了惊呼。
她进去将女子被绑在椅子上,脑袋耷拉着,一头黑发荡来荡去。
“夫君,容我介绍一下,这位便是瀛洲皇储的王妃——川井芳子,也就是你兄弟杀死的那个‘未来’的遗孀。”
川井芳子闭上眼睛,紧咬牙关,“不管你们是谁……”
“不好意思,忘了自我介绍。这位英俊的小伙子是我的夫君,曾属于梁国至高殿。至于我,很多年没用过名字了,你就称我为天孙王国的仆人吧。”
川井芳子正在思索,她的目光从小趾的匕首移向沉默无言的男孩身上。
“我在皇帝眼里无足轻重。”
“我们的目标并不是你们的皇帝,我还是提醒一下吧。近期你去梁国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如果你的阴谋得逞,将给我们带来巨大的损失。我们已经放弃了占用燕回的想法,如今我们只要他死。每一个预言的幻象中都有他,他不断地妨碍我们的计划。我们要杀的,他救了下来。我们要保的,他却杀了。比如你的丈夫。”
“我的丈夫……”
“你的丈夫之所以不想碰你,是因为他贪恋男人的身体。不过他还是给了你一个孩子。你儿子的血,当着母亲的面流出来,会让他的灵魂更加黑暗,我们的关系也会更加亲密。我相信他感觉到了,歌声告诉了我。”
小趾看见女人的脸颊流过一滴泪,还满怀着爱慕之情地望着他。
“先割下他的手指,夫君。”
小趾的心脏被一种恐惧感包围……悸动持续不断地冲击,难忍的刺痛一次次袭来。
他一把拽过男孩,逼他跪在地上,匕首对准他的小拇指……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唉,真麻烦!”女人叹了口气,起身走出房门。“没时间玩了,夫君。我去楼下,你务必将两个都杀了。”
女人走了,小趾抓住男孩的头发,匕首横在他的喉咙上……
一阵剧痛扩散,烧得他脑子一片空白,夜淹没了束缚之力的影响,他摇摇晃晃地松开了男孩。
男孩跑向母亲,川井芳子疯狂摇头。
这时,小趾发现自己可以动了,尽管浑身灼痛,但真的可以动了。
楼下传来打斗的声音,怒喝声、刀剑声,然后是“呼啦”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惨叫声,浓烟在走廊弥漫开来。
他跌跌撞撞地朝川井芳子和男孩走去,他企图控制身体,四肢却因此剧烈颤抖。
他跌倒在川井芳子面前,发出一声痛苦的呼号,气息喷到了她脸上。
男孩抱着小趾的胳膊乱咬乱啃。
他集中全部的意志力控制匕首对准川井芳子胸前的绳子,肌肉一阵痉挛,他终于做到了,绳子断开。匕首滑落,他躺倒在地,疼得全身抽搐。
又一波束缚之力传来,严严实实地裹住了他,迫使他起身,并发出命令:快来帮忙!
他抽出长剑,冲下楼梯,看见女人正在和一名白袍士兵缠斗。
楼下的墙壁爬满了火舌,浓密的黑烟遮蔽了屋顶。
女人嘴唇上血迹斑斑,士兵手中的刀快若闪电,而且有些面熟,一头灰发,脸庞饱经风霜。
看到小趾出现,他神色一凛,侧身跃起,径直冲向楼梯。
他与小趾目光交接,双眼饱含愤怒。
这时女人高喊一声,小趾扭头望去,又有两名卫兵逼向她。
灰发人此时一刀刺向小趾,他扭身旋转,刀刃割破了衣服,在后背划开一条浅浅的伤口。
一小趾一脚踹向卫兵前胸,对面当即仰面翻倒。
女人急需摆脱战场,双拳对准墙壁。她厉声嚎叫,两条火龙激射而出,撞击墙面,炸得尘土四溅。
拳头的火焰熄灭了,她的耳朵、鼻子、眼睛和嘴里全都流出鲜血。她身子一软,失去了平衡。
小趾一把扶住,将她扛到肩上。她挡开了卫兵的一次突刺,闪身钻进墙上的大洞。
宅邸外边浓烟弥漫,一片混乱,卫兵四处奔走。
他们在马厩处找到一匹马,冲出了浓烟,向西边疾驰。
身后,宅邸在大火中化为废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