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虎帮进驻了内城。
莫虎心心念念的事,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实现了。
城卫军损失了半数人手,魏汉人手不足压制不住内城,只能寻求外援。
在夏天禄长大之前,他的主要力量都要放在保护夏府安危上,分不出更多的人手。
现在内城日常的巡逻,除了一队象征性的黑龙兵,其余全是一群一群的黑虎帮帮众!
路边的茶馆。
里面稀稀落落没有坐几个人。
台上的说书先生无精打采地说了一段,就草草把行头一卷回家去了。
他说这玩意儿是为了糊口,可现在内城都没什么人出来喝茶,哪儿来的打赏?
嗞。
莫元山给万和满上了一杯清茶,志得意满地道:“这内城的茶叶也不过如此,万和你就凑合着喝吧。”
万和可有可无地喝了一口。
这茶叶不含灵气,对他来说都是粗茶,莫元山那里的也一样。
他是不明白有什么好得意的。
时光冉冉。
距离夏府的事已经过去十几天了。
独眼人东门再没有联系过他,黄天道的萧焰也没有出现,好像他根本没有一个儿子失陷在黑虎帮。
“也许萧斩根本没有外人想象的在他心里那么重要。”
万和只能想到一个解释。
“要不然干脆弄死算了。”
他把茶杯放下,就再也懒得碰了。
门口有新客人进来,看到坐在靠外座位的万和,本来大声谈笑的声音立刻就低了很多。
“最近城里净是这种一看就不是好人的彪形大汉”
万和能听到他边走边小声和同伴嘀咕。
“看来你们在内城的评价不怎么好啊。”
万和不以为意,反而出声嘲笑莫元山。
“说的你好像不是黑虎帮的人一样。”莫元山冷笑。
“呃”万和说不出话来。
他现在退出还来得及吗?
“来了,那就是我们的人,你看怎么样?”
莫元山忽地兴致勃勃站起来,指着外面让万和看。
茶馆外面的街道上,一队黑衣汉子正提着长刀走了过来。
“不怎么样。”
万和实话实说。
这队黑虎帮的帮众,走起路来歪歪扭扭,连个队伍都排不好,哪儿有他当初看到的黑龙兵的半点气势?
更重要的是
这些家伙畏畏缩缩!
万和亲眼看到一个黑衣汉子被人碰到了反而给那人赔了个笑脸。
那人瞪他一眼,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走了。
万和想想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这些废物!”
莫元山大为恼火。
好半天他才揉了揉眉心,无奈地道:“他们从小就一直觉得要低内城人一头,这进了城也一时改不过来。”
“见了血就好了。”
万和淡淡地道。
据他所知,黑虎帮在内城投入了一千名精壮的汉子!
即使武艺平平,也是一股足以左右内城局势的力量了。
现在这些在外城横行惯了的汉子还没明白过来他们手中的刀在内城一样好使。
他们其实不缺胆气。
缺的只是信心!
一旦发生什么冲突见了血,他们恐怕立刻就会反应过来。
“你说的对。”
莫元山眼睛一亮。
“我是不是应该尽快给他们找一块磨刀石”
他开始认真考虑整件事的可行性。
“老莫那边有消息了吗?”
万和闲着无聊,随口道。
“我叔父?没有。”
莫元山应的也随意。
“哦?”
万和忽然皱起了眉头。
他敲了敲桌子,沉吟道:“白蛇帮里这儿有多远?”
“你说长泽城?”莫元山头也不抬地道:“大约一百二十里吧。”
“一百二十里”万和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距离这么近,十几天都没有消息你就一点儿都不担心?”
以虎卫的脚程,即使大雪封路,一天四十里总能走上吧?
这样三天也该到了。
可是已经十几天过去了。
以莫虎为人的精明,就算局势不好控制,也该派个人回来报下平安。
现在这样根本不正常。
“担心什么?”莫元山茫然抬头。
他对莫虎的实力极为自信,从来没想过莫虎能出什么事儿。
被万和这么一提醒,他细细思索,渐渐就变了脸色。
“不错!以叔父的为人,他到了长泽城稳定下来之后,肯定会立刻派人回来详说情况的!”
即是例行公事也是报平安。
“叔父有危险!”
越是思索,他的脸色变得越是难看。
“告辞!”
万和忽地有不妙的感觉,暗恨自己多嘴。
他高大的身子忽地站起,引来许多茶客隐蔽的视线。
然而,还没等转身迈出脚步,他的衣襟就被人死死拽住了。
“救救我叔父!”
莫元山不由分说就给他跪下了。
他虽然曾经怨恨莫虎,但因此也知道了离开莫虎他什么都不是!
“老莫你这是绑架你知道吗”
万和无语问青天。
所以说,他为什么要多嘴呢?
将军庙。
这座破败的寺庙位于长泽城外十几里远的一座小山上。
据说是当初城里的居民感念一位朝廷大大将的恩德所建。
可惜许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人都死了,慢慢也就没什么人还愿意冒着危险来这座庙。
庙里的和尚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耐不住清苦逃了。
庙宇一年一年地破败下去。
也就是这里位于长泽城通往横断城的必经之地,才偶尔有行人在里面出没。
“王爷爷,你不是说马上就会有人来接应我们吗?怎么还没来?”
一个娇俏的身影不知道第几次站起来,推开大殿的门朝着外面张望,好半天才失望地跺着脚回来,埋怨火堆旁边的老头。
这个少女大约有一米五六,身段婀娜,英气勃勃,手里把玩着一根银丝长鞭,一看就带着几分刁蛮之气。
要是一般的小姑娘,恐怕也不敢像她一样黑夜在荒郊野地里还敢打开门往外看。
“我都说了好几遍了不要开门了。”
火堆旁的老头苦笑。
虽然关着门也难掩里面的火光,但总比开着门要好一些。
他们是长泽城白家的人。
要带着这位刁蛮大小姐远行,他也是头疼的很。
但是
“怕什么。”
少女不以为然地道:“我们都在这儿快两天了也没看见个人影。”
她在火堆旁坐下,生气地扭了扭身子:“这鬼地方我一刻也呆不下去了,不行,我要回家!”
在这将军庙的地上睡了两天,她感觉自己浑身上下的骨头都在疼。
“别闹了,小姐”
老头无可奈何地道:“你要是闲着没事就睡一觉。”
接应的人为什么一直不来?
他的心中也隐隐忧虑,却不能说出来。
这简直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少女心中恼怒,却也不敢跟老头发火。
这老头叫王鹤,在他们家做供奉做了十几年,打从她小的时候就得恭恭敬敬叫王爷爷。
当然,辈分是小事。
关键是王鹤单手就能打她好几个!
“也不知道爹神神秘秘地让他带我出来做什么?”
遭这么多天的罪,她的皮肤恐怕要粗糙许多
“有人来了!”
就在少女不耐烦地在火堆上空挽了个鞭花,再次准备起身去门口的时候,王鹤忽然一跃而起。
他年纪虽大,动作起来却像一只矫健的豹子!
“一定是接应的人来了!”
少女大喜。
她喜滋滋地想要起来,却被王鹤一把按了回去。
“你先躲到神像后面。”他紧紧盯着门口,头也不回地吩咐道。
似乎是感应到了他的紧张,门口的脚步忽然停下了。
片刻后,一个浑厚的男声响起:“有人吗?过路的。”
“原来是过路的。”
少女松了一口气,使劲甩开了王鹤的手:“王爷爷你弄疼我了!”
王鹤却不敢松懈,只是在心里暗暗叹息。
这傻小姐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恐怕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家主将她送出去,她能过得好吗?
似乎是因为里面半天没有回应,那个浑厚的男声半晌后再度响起:“我进来了。”
纵然王鹤的表现充满敌意,他的话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势,完全不在意王鹤欢不欢迎。
王鹤仍然沉默。
这庙又不是他们家的,不管对方是追兵还是真的是路人,他都无法阻挡对方进入。
门开了。
一个高大强壮的身影走了进来。
他带着斗笠,穿着蓑衣,上面全是厚厚的雪。
“好高!”
少女失声惊呼。
进来这个男人,个头几乎都有她两个高了!
高大男人闻声视线在她身上扫了扫,视线就转到了一边。
“老丈不用紧张,我就是路过,在这歇一晚。”
这个男人当然就是万和。
他摘下斗笠,温和地冲着王鹤笑了一笑。
万和人虽沉稳,面孔却因为年轻还能看出几分稚嫩。
王鹤不由自足地放下了几分戒心。
“没事,我先前也就是有些紧张而已,”他笑了笑,坦然道:“你也知道,这荒郊野地不大安全。”
“是啊。”万和点头表示理解。
他拍了拍斗笠上的雪,招呼身后:“你也赶紧进来,进来把门关上。”
外面还有一人?
王鹤的心跳了跳,就看到外面果然还有一个人静静站在黑暗里。
被万和高大的身躯遮挡,他刚才竟然没有发现。
“这位是?”老头的警惕性很高。
万和不以为忤:“算是我家仆人吧。”
他身后这人进来摘下斗笠,居然是一名相貌美丽的女子。
“原来如此。”王鹤稍稍放下了戒心。
比起万和那高大体型带来的压迫感,女人的危险显然要小的多。
“姐姐你过来和我一起坐吧。”
少女眼睛一亮,上前亲切地执起女子的手。
“薇薇!”王鹤大吃一惊,小姐也不叫了。
面对陌生人怎能如此鲁莽?
女子用征询的眼神看万和,万和笑着点了点头:“无妨。”
女子这才默默随着少女在火堆旁坐下。
“我家小姐不懂事”王鹤苦笑着说道。
万和微笑颔首,仍然是那句无妨。
王鹤待要再说,万和却已经把眼睛闭上了,显然不想和他多说。
这幅作派让王鹤微微心安。
这怎么也不像追兵的样子。
但万和可以放心闭目养神,他却不能。
看着兴高采烈在那追着女子问东问西的少女,他只能打起精神时刻留意。
“对了,你刚才也听见了,我叫白薇,姐姐你叫什么?”
少女,白薇摆弄着长鞭,兴致勃勃地看着女子美丽的侧脸。
像她这种年纪的少女,羡慕对方那种成熟的美丽,特别容易亲近。
“余采柳。”女子平静地回答了她。
“采柳?真是好名字!”白薇连连点头,嘴里嘟哝着:“柳,柳”
像是想要找点诗句什么的形容一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王鹤老脸一红,恨不能捂起来。
自家这位小姐那是出了名的胸无点墨
“咳”想了半天没想出来,白薇还是有点尴尬的,她掩饰地去帮余采柳解蓑衣:“姐姐,在里面还穿着这东西,又湿又冷的,我帮你脱了吧。”
“小姐!”王鹤惊得差点跳起来。
他也注意到了余采柳的古怪。
但是不管对方隐藏了什么,你怎么能贸然动手?
好在,余采柳像木头人一样任由白薇动作。
王鹤暗提劲力,只待她有什么异常,就一掌打出。
“姐姐你的手呢!?”
蓑衣解开,白薇立刻就吓了一跳。
“砍了。”
余采柳淡淡地道。
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她眼神里一闪而逝的恐惧。
“被人砍了?”白薇立刻眼圈一红,眼泪都要流出来了:“好可怜”
她执起余采柳仅剩的一只手,轻轻握着,试图安慰这个可怜的漂亮女人。
余采柳不习惯地往后挣了一挣。
“咦,那是什么?”白薇眼尖,一眼就看到了余采柳袖口不经意间露出的细小纸张。
“姐姐你在衣服里面藏着纸做什么?保暖吗?”她茫然地道。
“不是。”余采柳的回答仍然简洁。
她不动声色地从白薇手里扯回自己的手,轻轻往下甩了甩衣袖。
“纸?”
因为视线的缘故,王鹤没有看到余采柳的异常。
他迅速看过去,却只看到了余采柳遮掩的动作。
“衣服下面的纸”
王鹤忽然站了起来,一边戒备一边转向余采柳正面。
她的眼里赫然有银白色色彩在荡漾!
“姐姐你的眼睛也好漂亮。”白薇还在赞叹出声。
王鹤又惊又怒,粗暴地一把将她扯起,藏在了自己身后。
“没想到你们竟然能找到这里来!”
他缓缓鼓荡体内劲力,渐渐将劲力集中到双手上,看着万和跟余采柳,一步步后退。
“老丈不是你想的那样”
万和终于睁开双眼,无奈地道。
闲着无事,他对余采柳的手术终于完成了。
余采柳的状况,纵然有什么绝世神功她也练不好了,只有种灵之术最为适合她。
他这次带着她出来,主要是怕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变化,等他回去之后人就挂了。
带在身边也好及时调整。
没想到赶了两天的路,还没等到地头就被人识破了。
“你怎么知道我怎么想的?”
王鹤冷笑:“嗯?黄天妖人!”
最后四个字他已经是声色俱厉!
显然这人跟黄天道的仇怨不轻。
要不然也不能根据余采柳的特征就断言她是黄天道的人。
万和有些头疼:“这种灵之术也未必就是黄天道独有啊?”
“呵呵”王鹤冷笑一声。
“大炎上百年也没研究出种灵之术的方法,你是想说你比大炎还厉害吗?”
“呃有那么难吗?”
他万大长老一看就会了!
这他么
是不是还说不清了?
万和愕然。
呼!
趁着万和分神,王鹤忽地跃起,双手连挥,像一头大鸟一样朝着余采柳落了下去。
万和虽然体型高大,外表看起来却跟普通人无异。
他要先解决一看就身负诡异法术的余采柳!
“有毒”
万和看着王鹤挥洒出一道道赤红色的掌影,鼻子一嗅就闻到了阵阵腥气。
“这种特征,是毒砂掌还是红砂掌?”
根据他看书得到的情报,这两样都带毒就是了。
但是,万和反而立刻放下心来。
用这两种武功的人,他万大长老就是站那儿不动让这老头打,他也打不动啊!
砰!
王鹤漫天的掌影一收,本来想打裂余采柳的头颅,结果却重重的打在一个宽阔的胸膛上。
间不容发之际,万和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他的掌下!
“这是怎么了?”
白薇有些懵:“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她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事儿。
但好在还没蠢到质问王鹤,反而提起鞭子准备给王鹤帮忙。
王鹤如果有闲暇注意,肯定会称赞她一句长大了。
可惜他没有余暇。
他正惊骇的看着万和被红砂掌击中的地方。
那里根本没有中毒的迹象,只是表皮略微红了一点儿。
反倒是他自己,感觉双手的毒素隐隐有顺着胳膊向自身回流的迹象!
“这是什么怪物!?”
据他所知,这种现象只有敌人把硬功练到了极致的时候才会发生!
此时,红砂掌伤不到敌人就会伤己。
王鹤怪叫一声,双手匆忙从万和胸膛离开,一个倒翻退了回去。
嗤嗤!
他人还在半空,忽然觉得掌心一凉。
两道尖锐的气劲准确地击中他掌心穴位,打穿了他的手掌!
王鹤落地,呆呆看着自己的双手。
它们虽然还在流血,看起来却和常人无异。
不再是粗大肿胀的模样。
“三十年苦功,三十年苦功”
老头失魂落魄地在原地自语。
万和一招就破了他的红砂掌!
“不用谢我,”万和解释道:“我看你血气逆行,掌心剧毒有回流心脏的危险,所以就顺手帮你一把。”
他庆幸地道:“还好这种武功比较普通,我正好看过它的解救方法。”
谢?
帮?
普通?
王鹤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语气怨毒:“好好,我真是多谢你了!”
别说是他掌心的剧毒未必回流心脏,就是死,他也不愿接受这种帮忙!
“你动手吧!”
他没有试图掩护白薇逃跑。
没有了他的照顾,在野外白薇逃出去也是一死。
“不识好人心。”
万和不悦地摇摇头,不再理会王鹤。
他重新闭上了眼睛,视王鹤如无物。
“你不杀我?”王鹤一愣。
“我杀你干什么?闲的?”万和没好气地道。
真当他万大长老是杀人狂魔呢?
王鹤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错误。
万和
可能真的不是来杀他的!
然而他判断错误,不但平白惹下如此大敌还废了自己苦修三十年的红砂掌。
“哇!”
老头儿气急攻心,终于忍不住又喷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地。
“王爷爷?”
事情发生太快,白薇什么也没看懂,赶紧伸手去扶王鹤。
她只看到王鹤突然发火,打人,然后受伤,简直是一气呵成。
再然后就自己吐血倒下了。
如果不是王鹤的脸色做不得假,她简直要怀疑老头戏瘾发作了。
庙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一边是闭目养神的万和,面无表情的余采柳,另一面是惊慌失措的白薇和奄奄一息的王鹤。
火光噼啪,时间似乎能一直这么持续下去。
直到。
破庙外面有纷乱的脚步声响起。
“果然是火光!”
“里面有人!进去看看!”
“妈的,大冷天的害我们跑这么远,要是他们我要扒了他们的皮!“
“那小娘们的皮我也早就想扒了!”
有猥琐的声音响应,立刻激起一片哄笑。
白薇本来以为这次是接应自己的人来了,越听脸色越是苍白。
而而她怀里的王鹤,此时却是牙关紧咬,面如金纸。
已经指望不上了!
砰!
店门被人粗暴地踹开。
当先进来的壮汉目光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就欢呼一声:“找到了!”
后面的人一听,立刻蜂拥而入。
“还有个娘们!”一个瘦小的男人淫邪的目光在余采柳身上一打量,立刻大喜过望。
“不要胡说!”
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越众而出,厉声呵斥。
“我这兄弟不大会说话,兄台多多包涵。”
他歉意地对着万和道。
万和那异于常人的雄壮体型,一看就不好招惹!
他不想节外生枝。
“和我无关,你们随意。”万和闭着眼淡淡地道。
看着可怜的未必就是好人,看着凶恶的也未必就该死。
事情本来就跟他无关,他也懒得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