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出来,堵胤锡和高一功脸色都不好看。
高一功说道:“大学士,晚上一起吃饭吧。小马也来!”说完他打个哈欠,回去补觉。李来亨也抱拳告辞,带一小队骑兵尾随而去。
马自得喊来马炳坤,准备护送堵胤锡回府。杨畏知从后面喊住他:“武昌伯,慢走!”
杨畏知对堵胤锡拱拱手,对马自得说道:“多日未见小女,甚是想念。我今日接走吧,武昌伯可否带路?”
堵胤锡探询的看着马自得。马自得说道:“路上遇到匪徒进攻,多亏杨大人解围。杨大人千金与张小姐结伴,目前住在张小姐府上。”两人的牵扯,容易让人联想到大西军和鄂国公的政治动向。马自得特意向师傅解释。
堵胤锡点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一路同行吧!”三人上马,结伴而行。杨畏知几次张口欲言,堵胤锡也不接招儿。
堵胤锡先到家,吩咐马自得:“鹏举,先招待杨大人吧,我随后就到。”他对杨畏知拱拱手,掉头进屋。
马自得叹了口气,朝中局势诡异,连有鄂国公和忠贞营撑腰的师傅都有所顾忌。回到大宅子,马自得把杨畏知直接引到书房。他安排丫鬟给杨畏知看茶,静待堵胤锡。双方心照不宣,接女儿是个借口,主要是探堵胤锡的口风。
一盏茶的功夫,外面喧闹起来。杨畏知听到杨小妹的声音,脸色晴朗起来,说道:“小妹来了!”
他俩放下茶杯,走出书房。马自得一看,自己的三个老婆跟杨小妹有说有笑的回来。杨小妹旁边跟了个舔狗堵长瑞,他大包小包提着东西呢。
张蕊看到杨畏知,主动带大家见礼,三女道了个万福。杨小妹大喊一声:“阿爹!”她开心的跑上前挽住杨畏知的手臂。
堵长瑞多少有点心虚。马自得看他这个怂样,有心帮他解围。他介绍道:“这位是杨畏知大人。这位是堵大人的公子,堵长瑞,也是我师兄。”双方不尴不尬的行了个礼。
张蕊说道:“鹏举哥,我们早上出去逛了逛,给大家买了点东西。”
马自得点点头,说道:“你带她们去你那边宅子吧。”
杨畏知对杨小妹说道:“小妹,你先陪张小姐,待会儿阿爹带你走。”
杨小妹为难的说道:“阿爹,我不想走啊。蕊姐对我很好的。”
张蕊说道:“杨大人,小妹一个姑娘家,住军营多有不便。不如再陪张蕊一段时间。”
杨畏知也不矫情,说道:“那麻烦张小姐了,我离开梧州的时候,再带小妹走。”
堵胤锡来了。他跟杨畏知简单的拱拱手。堵胤锡说道:“鹏举,为师借你书房一用。”
马自得自然应允。待他们走进书房,马自得沏好茶,随手关门出来。张九戈瞅准机会,上来报告:“少主,打听清楚了。前天夜里,西江边上一股水匪被人歼灭。这帮水匪被全部扔进江里,陆续被人发现。咱们码头上看到的就是其中一部分。”
堵长瑞说道:“这帮水匪就是顾千城的手下吧?
张九戈说道:“没错!我已经审问顾千城,他手下三百一十八口人全部被杀。他的随从小二也可以印证。”
堵长瑞说道:“顾全城以为是咱们干的是吧?”
马自得说道:“你们看我干啥?我有那空吗?我还想把这帮水匪收归己用呢。”
张九戈说道:“昨夜侯性被刺杀。传闻他从紫竹林归来,随从被人杀得干干净净。他身中毒箭,为李元胤所救。此事蹊跷,看来咱们被人暗算了。”
马自得来到自家后院,凑近一看,顾千城胸腹的白布有红色、黄色的液体渗出来。他的双手还被绳子绑在床头,嘴里报仇报仇的喃喃细语。这家伙面部潮红,怕是烧糊涂了。房间里味道难闻,估计是他的伤口感染化脓。
马自得捂着鼻子退出来,问道:“怎么治的?”
“郎中说伤口不深,他抹了些草药糊糊在伤口上。”手下人答道。
马自得叹了口气,这年头没有消毒技术,也没有抗生素。这种外伤铁定感染,患者只能靠自身免疫力死扛,九死一生啊。他命人喊回任盈盈、蓝凤凰,又交代一番要准备的东西。他又吩咐张九戈,把顾千城连人带床抬到院子中间。
马炳坤把府里的丫鬟、亲兵队也都召来观摩。马自得说道:“大伙儿睁大眼睛看好。这一招儿在桂林救了一千多号人命。本是不传之秘,现在本少爷教给你们!哪位兄弟万一负伤,你们可以上去救他的命!”
任盈盈在僮寨见识过,主动上前帮忙。她亲手剪开顾千城胸腹的棉布。大家一看,伤口已经化脓,血水和脓水渗出来。
任盈盈拿酒淋在伤口上,清洗表面。表面清洗完,马自得拿起煮过的筷子,夹着纱布伸到伤口里面掏。众人一阵牙酸,几个小丫鬟脸色发白。
顾千城疼醒了,他双目赤红,吼道:“姓马的,杀了我!”
马自得说道:“老子把你大卸八块呢。”说完一个掌刀把他砍晕,免得他乱动弹。马自得继续用掰弯的缝衣针,把他的伤口缝合。终于搞完了,马自得抄起烧红的木炭,往伤口上一按。
呲啦!一股奇异的肉香味弥漫开。顾千城疼醒,双眼一翻又躺下。众人一阵牙酸。几个小丫鬟绷不住,扶墙不停呕吐。
杨小妹爱热闹,她反射弧比较大,看的津津有味。堵长瑞看着美女在侧,他强忍着胃里的翻腾,脸色发白不倒架。
马自得给他消毒完毕,念叨:“是死是活,就看你的造化!”
杨小妹说道:“鹏举哥厉害的哈,把人当衣服缝。”
堵长瑞凑上来,说道:“那个,其实我也会缝衣服。”
书房里,堵胤锡和杨畏知相对而坐。
堵胤锡说道:“杨大人西军之使耶?大明之臣耶?”这个事儿比较关键,就是问问杨畏知的个人立场,探探他的底。
杨畏知说道:“大学士,介甫为西军之使,亦为大明之臣。”介甫是杨畏知的字。他尊称大学士,表明跟明廷一条心。
堵胤锡说道:“前两年听闻沙定洲与黔国公征战不休,这两年听闻西军入云南。路途遥远,传说纷纭。杨大人可否讲解一二。”
杨畏知为他娓娓道来,堵胤锡不时询问。
隆武元年,沙定洲把黔国公赶出昆明。是杨畏知接纳了黔国公。二人招兵买马,于楚雄孤城独抗沙定洲大军数年,历经大小数十战。
后来龙见州引西军入滇。杨畏知和黔国公集合两万人,迎战西军。不成想,他们根本不是西军的对手。大军被击溃,杨畏知投水自尽,为孙可望所救。
杨畏知叹道:“吾乃烈皇亲授云南副使,岂会背主投贼?”
堵胤锡心里佩服,绝地坚守数年,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杨畏知的能力和操守可见一斑。他说道:“朝廷与云南驿路断绝,恐怕至今不知杨大人功绩。辛苦介甫了!为何投降大西军?”
杨畏知说道:“孙可望劝解我,且留有用之身,共同抗清。”
“哦,西军有意抗清?”堵胤锡惊讶的问道。
“的确如此。他说,张献忠为满清所害。他所求者,乃一块休养生息之地,待西军恢复实力再与满清决一死战。”
“你相信了他的话?”
“听其言,观其行,不似作伪。我提出条件:不用献忠年号,仍尊明朝;不杀百姓;不掳妇。”
“他能答应?”堵胤锡惊奇的问道。
“一口答应,说到做到。云南旧官莫不服气。”
堵胤锡心里颇受震撼,大西军有如此心胸,志不止此啊。他问道:“哦?西军果真有三十万之众?”
“只多不少!”杨畏知答道,他说:“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莫不是一世人杰。西军半年扫平云南,三年生聚,如今兵精粮足。孙可望直属十万人,名曰架前军。李定国领八万人,刘文秀手下五万人。艾能奇死于平叛,属下由其子率领。加上其他地方武装,西军三十万人只多不少!那西军人才济济,军威雄壮。朝廷只可结盟,不可为敌!”
堵胤锡默片刻,说道:“也罢,喊鹏举进来吧。”
马自得和堵长瑞一起进来。马自得想,看样子肉戏来了,要谈条件。
堵胤锡简单介绍云南的情况,小哥俩听的连连点头。马自得站起来,肃然说道:“鹏举斗胆代表大明、代表云南父老,感谢杨大人!值此乱世,舍生取义容易,忍辱负重艰难!”
杨畏知双目似有泪花闪现。他也站起来,对着马自得行了一礼。马自得是内心敬他,也向堵胤锡表明立场。他问道:“今日朝中,杨大人似乎故意挑起朝中怒火。”
“的确!吾观朝中大臣,毫无进取之心,对西军实力也无甚了解。吾欲激起朝廷的重视,只可惜武人相殴,白白浪费机会!”杨畏知坦然道。
马自得说道:“大西军重归朝廷,具体有什么条件?”
杨畏知说道:“大西军只要一个名义。孙可望要封一字王,其他大将低一级。大西军可以入卫朝廷,也可以响应朝廷号令,出滇作战!”
堵胤锡说道:“也罢,一个名义而已。我明日上奏皇帝陛下,赞成此事!”
杨畏知对堵胤锡行礼道:“多谢堵大学士!”
马自得说道:“慢!杨大人,我们也有两个条件。”
堵胤锡皱着眉头看看马自得。杨畏知说道:“武昌伯请明示。”
马自得说道:“其一,鄂国公欲谋求柳州作为驻地,我等希望西军赞成此事。其二,将来我等经营柳州,希望与云南友好通商。”
杨畏知说道:“我个人同意!我会立即写信给孙可望请示。想来大西军乐观其成!”
双方达成一致,杨畏知起身告辞。堵胤锡回到书房,教训马自得:“朝廷大事,汝竟敢如同商贾一般讨价还价!”
马自得说道:“恩师,今日上朝,吾观满朝大臣,浑浑噩噩!满清大兵压境,他们居然毫不在乎,无人提起!西军雄踞高原,他们捂住眼睛,装看不见!”
堵胤锡默然。诚如马自得所言,这朝廷看上去实在做不得指望。
马自得慨然说道:“增强实力,时不我待!否则满清南下之日,就是我等覆亡之时!”
堵胤锡颓然说道:“也罢,你放手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