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举人收拾收拾就准备回张庄了。
除了张庄,在附近的大柳村,成王村潘举人都是有土地的,林林总总潘举人实际掌握的土地足足超过了两万亩。
这得感谢老天爷。
感谢这些年大明天灾人祸不断。
还要感谢女真人兴兵作乱。
感谢万历年间狗皇帝就一直开始增的辽饷,还有一系列的苛捐杂税。
在短短的不到十年的时间,潘举人名下的土地就从从八百亩瞬间膨胀到了两万亩,打心眼里说,潘举人是真的希望天灾人祸越多越好。
灾难越多,自己才能兼并土地。
灾难越多,自己才好挣银子。
有了举人的身份,再让自己的子嗣好好读书,日后科举当官,自己就可以获得更加稳定的地位,再然后,兼并更多的土地。
这叫什么来着?
对,耕读传家!
坐在马车上面,潘举人心里头还是在盘算着今年的收成,据他所知,今年有大量的士绅都逃离了邓州县,只怕是没有多少粮食收成,自己若是有了这些粮食收成,趁着粮价暴涨,自己也可以大赚一笔。
潘举人在京师开销很大,但是,人在京师也总是容易听到一些小道消息。
今年,朝廷八成又要加税。
“降雨少,加税大,这些刁民肯定是活不下去,活不下去就要老老实实的找我借贷,张家还有二十几亩地,正好可以吞下来。”
潘举人想了想,又觉得好像不需要这么麻烦,他们家老三张信不是通贼了么?正好,就给他摁一个通贼的罪,直接就把他们家的地给吞了。
如此一来,又能省下一笔粮食,又能多放一份高利贷。
这么想着,潘举人心里顿时美滋滋的。
张庄,潘家
当初跑的快,家里还是落魄了不少。
不过,等到潘举人一回来,整个潘家立刻就开始热闹起来,宅邸整体是用大石块和土坯垒起来的,围墙不高,只略微和一个成年人的身高持平。
河南的建筑风格,自然是跟江南不太一样,取材于山林的青石块外,另一个重要的建材便是用来砌墙的黄土了。
潘举人院子内的房屋墙体里粘合的也并不是纯粹的黄土,而是掺杂了许多的杂物,秸秆麦草,还有就是再往黄土中掺入一些石灰、糯米浆,都能够很好地增加粘合性,便于粘合砖木。
可以说是非常结实了。
再来狠一点,潘举人完全可以把潘家修建成城堡、到时候有兵器、有募兵的地主团练,就算是遇到了起义军也有底气与之抗衡。
不过,现在是崇祯九年,起义军的势头被摁下去了,潘举人一个小小的举人,自然也是没胆子招兵买马,至少,现在看起来大明朝还有救不是?
潘家
热闹了起来,不过,对于整个张庄的百姓来说,他们的心里头还是有一个个疑问。
之前,风声是传出来了,说潘老爷只要两成的租子。
那么,现在潘老爷回来了。
他,真的只会要两成的租子么?
不少人对潘老爷还是存了几分盼头的,要是说就只要两成,这日子还算是能过的下去。
虽然说,这潘老爷不是什么东西,从前收自己八成的租子,但是,你潘老爷今年跑路了,本来是一粒粮食的收获都没有,这地是咱们大家伙种的,给你两成租子,你潘老爷就应该乐乐呵呵的了。
当然,这只是村民们淳朴的想法。
潘老爷想要的不仅仅只是这些收获上来的粮食,还有他们的地也想一起要了,如果,过不下去,再来给自己卖身为奴,卖儿卖女,那就更棒了。
“奇怪,咱们家上等的宣纸怎么都不见了?”潘举人来到了书房,东瞅瞅,西看看,顿时就发现家里好像是少了不少东西。
一些蜡烛,纸张都被张牧给顺走了。
至于之前潘举人养的牲口,也被张牧给拉走交给了村民来饲养。
“他妈的刁民,趁着老爷我不在居然敢上门来偷东西!”潘举人愤怒的一拍桌子,在灰尘上面留下了五根清晰的手指印。
“爹!”
就在潘举人骂骂咧咧的时候,潘举人的大儿子潘光耀快步的走了进来。
潘光耀是长子,如今也是有了举人的功名在身上,写了一手好八股文,潘举人觉得自己这个儿子要是在努力努力,保不齐就是一个进士。
进士,那可就是光大门楣了。
再不济他已经是一个举人了,就跟自己一样,照样也是老爷。
潘举人见了潘光耀道:“怎么?”
“爹,刚刚清点了一下咱们藏粮食的粮仓,有几个地方被人给挖了!”潘光耀直接了当的开口道:“我看,肯定是有刁民偷走了咱们家的粮食!”
“刁民,刁民!”
潘举人咒骂起来:“居然趁着老爷我不在,偷咱们家的粮食,看我不让他们全都吐出来!”
摆了摆手,潘举人又道:“好啦,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你书读的怎么样?”
潘光耀道:“正在温习,来年科举,孩儿有把握,这些时日,孩儿在京师也是大有收获!”
“哦?”潘举人道:“什么收获?”
“这八股文倒是不难,孩儿写的出来!!”
潘光耀道:“做文章不难,难在殿试,崇祯七年,皇上曾有殿试九问,一问士风,二问建奴为何如此勇猛,三问边军为何不能剿灭建奴,四问朝廷财政,流民,养民,五问屯田盐法,六问漕粮、马匹,七问河套,八问内寇,九问文武交流问题!”
潘举人好奇了:“若是你,你要如何作答?”
潘光耀正要说话,门外审老九却是气喘吁吁的来到了书房:“老爷,外面,外面张庄的百姓都围上来了!”
潘举人眉头一皱:“围上来了?”
审老九点点头:“他们说,有些事儿想要跟老爷你好好的商量商量!”
“商量,商量什么?老爷我不去找他们,他们还有胆子来找我?”潘举人眉头一皱:“走,出去看看!”
出了大门,就看到不少百姓已经包围了潘家。
不过,这群人的脸上都是带着几分恭敬,潘举人并不陌生,这样的眼神,他熟悉。
扫了众人一眼,潘举人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潘老爷!”
说话的是张成五,他客客气气的开口道:“今儿,我们大家伙是想要问潘老爷您一件事儿!”
潘举人眉头轻轻的挑了挑:“你说!”
“潘老爷!”张成五客客气气的开口道:“你这人不在张庄,地一直都是空着的,我们大家伙总得有地耕田不是,就把潘老爷您的地给耕了,这眼看着就要收粮食了,这地租之前说好是两成!”
张成五还在客客气气的说话,潘举人就一把从一边的马夫这里夺下来一条马鞭。
劈头,就朝着张成五的脑门抽了上去。
啪的一声
张成五惊呆了,脸上顿时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
而后,潘举人拿起了鞭子就狠狠的抽在了张成五的身上:“狗一样的东西,谁让你在我家的地种田了?老爷我允许了吗?”
张成五完全被打懵了,一时之间也不敢还手,只能任凭这鞭子落在自己的身上,他在地上滚来滚去,好像是一条狗一般。
这种毒打,让周围的每一个百姓都感觉到了惊悚至极。
多少年来,佃户和长工们稍稍表示一下反抗,就要遭到残酷的镇压,因此,如果要向地主的权力发起进攻,农民便深为犹豫,这几乎成了本能。
在地主阶级统治的两千年内,一次又一次的反叛都被镇压下去了。率众起义的首领们,不是被收买,就是被砍头,他们的追随者则被活活地剁成肉块、烧死、剥皮或活埋。
只有当农民被逼得忍无可忍时,他们才会行动起来。
不过,一旦行动起来,他们就要走向残忍和暴力的极端。他们如果要动手,就要往死里打,因为普通的常识和几千年的痛苦教训都告诉他们,如果不是这样,他们的敌人早晚要卷土重来,杀死他们。
现在,潘举人就要充分的展现出自己的狠毒,打死一个张成五也好让这帮刁民知道知道,这一片土地上,是谁说了算。
张成五感觉自己的脑子有些乱。
只是莫名的,他想到了张牧讲课的时候说过的话。
“第一,地主是完全靠着剥削农民过日子的,第二,富人之所以富,是因为他们在剥削穷人,剥削劳动力,第三,我们不应该给地主交租子!”
“这还是年景好的时候,要是年景不好,你也照样要给潘举人六十四石粮食,你要是一年下来就种出了六十石粮食,还要赔四石粮食,你要怎么给潘举人?找潘举人借贷么?他给你的是高利贷,还不上,你要把自己的老婆和女儿卖给潘举人么?”
“我操你姥姥!”张成五忽然间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了马鞭,然后重重一拳直接落在了潘举人的鼻子上。
砰!
顷刻间,潘举人鼻血长流,所有人都惊呆了,潘举人也惊呆了。
他打我?
这个刁民,他妈的,居然敢打我?
而张成五却好似觉醒一般,忽然间又是一拳直奔潘举人的眼眶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