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困扰许久的窥视与冰冷的确荡然无存，克莉斯缇娜仍有种不真实感。

一个月多如诅咒加身，她本以为自己将永远这样活下去，但没想到在这明斯特市，意外相识的神秘通灵师竟帮她解决了诅咒；

此时她终于如释重负，欣喜于能够重新拥抱正常的日子，也庆幸自己选择来到这座不被看好的城市。

喜悦之余，她的灵感如泉水般喷涌，方才好似欣赏了一场奇幻剧——神秘的亡灵、英俊而威严的通灵师、奇妙的悼词……

克莉斯缇娜风韵的气质重新显露，此刻的笑容极有成熟女性魅力，她几乎不加掩饰地注视着卡尔，却没注意到菲莉丝大小姐眼中的不快。

若能以海勒先生为原型，将他的故事创作成歌剧，那该是多么创新、多具吸引力的歌剧作品？

她提起裙摆行礼，语气轻快：“海勒先生，我感觉平静的生活已经归来，请允许我向您致意最诚挚的谢意，今夜您能前来欣赏我的表演真是克莉斯缇娜的幸运。”

“女士，您过誉了，举手之劳而已。”

“您的举手之劳对我而言却无比珍贵。海勒先生，请允许我回报您，酬劳您尽管提出。”

菲莉丝秀眉轻挑，搂着卡尔的手臂更用力了些。

卡尔轻笑着摇摇头：“不必了女士，今夜的咏叹调已是最好的报酬。”

“正是这样，克莉斯缇娜女士。”菲莉丝也补充道，“请不要再提酬劳的事。”

“那我欠海勒先生一个人情，您看如何？”

“希望我不会有需要用到的时候，不过谢谢您，女士。”

沃尔登伯爵此时戴上礼帽说道：“好了女士，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时间再久便是失礼，祝你晚安。”

“感谢您，伯爵阁下。”克莉斯缇娜对三人行礼，又笑着望向卡尔，“晚安，海勒先生，我会在明斯特市停留，您会知道我的住址。”

菲莉丝端庄的笑容快要绷不住了，她后悔了——早知道演出结束后就该拒绝见面！

她什么意思？！

怎么能知道她的住址！她要干什么嘛？！

卡尔平静地点头，却也想不明白——是说我如果要兑换人情可以找她吗？

可我怎么能知道她住哪里，我又不会去打听，我还忙得要死呢……

“那么，告辞了女士，祝您晚安。”

沃尔登伯爵与克莉斯缇娜行道别礼，随后带着卡尔和菲莉丝离开休息室。

大约三分钟后，经纪人惠勒先生敲响了休息室的门。

“请进。”

“克莉斯缇娜，你今晚的表现棒极了！”

经纪人刚一进门就激动地说道，发现她也非常愉悦，但神情却有些捉摸不清：“沃尔登伯爵一家给的雷亚甚至快超过演出费，对了你怎么了？”

“惠勒，我要取消接下来半年的所有演出安排。”

“你在开玩笑？？”

克莉斯缇娜摇了摇头：“我没有，明斯特本就是计划中最后一站，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了。”

“可你不是说旅途或许能治疗你的怪病吗，而且违约金……”

“我的病刚才治好了，违约金我会自己出，不需要你负责。”

“治好了？？”经纪人惠勒满脸错愕，随即想到了什么，“是沃尔登伯爵？”

克莉斯缇娜轻笑着：“不，是卡尔·海勒先生。”

“……那位伯爵女婿，通灵师大人啊，没想到他还是一位医生。”惠勒笑着说道，“能治好那真是太好了，你的负面新闻将在今夜之后被盖过，我已经和报社联系过了，《明斯特大事报会一如既往支持你。对了，留在这里也行，不过你想住在哪里，我需要给你订酒店。”

“嗯……我有一些灵感，或许我能创作一曲不错的歌剧。至于我住哪里，请你帮我打听一下海勒先生的住所，希望他隔壁的房子还没租出去。”

经纪人惠勒离开了，克莉斯缇娜望向窗外，夜幕笼罩的明斯特还是这样熟悉，一如二十年前。

他在哪里，还是那样吗？

再试一次吧，最后一次……

克莉斯缇娜想起那人的脸时，却没发觉自己露出的笑容有多怅然若失。但她总算意识到——原来为了创作歌剧而留在明斯特，不过是恰到好处的借口。

真正的理由从离开那天起就始终藏在潜意识里，每当靠近这座满是工业废气的城市，就开始生根发芽。

他曾经的意气风发都埋葬在何处……

我也不再年轻了。

……

沃尔登家的马车上。

菲莉丝撅嘴嘟囔着：“卡尔，你原来认识她？”

“不认识啊。”

“那她凭什么说你会知道她的住址？”

“我也不知道啊……”

“行了，傻孩子，不要怀疑你的男人。”伯爵苦笑着说道，“爸爸都不知道你这么容易吃醋。”

“爸爸……”菲莉丝不太开心地靠在卡尔肩头，“可她万一勾搭卡尔呢？我不喜欢她了，我以后都不要再看她的演出了。”

“你是怀疑卡尔对你的感情，还是质疑他的为人呢？”

“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患得患失，我怕失去他……”菲莉丝委屈地看向卡尔，“我不怀疑你，我只是不喜欢她。”

卡尔宠溺地摸摸她的金发，温柔诉说：“可你比世界上的一切都更美丽，你又怎么会失去我呢？”

“还怕吗，女儿？”

“不怕了。”

“你和你妈妈简直一模一样……”

……

死眠厅堂的庭院，除了刚播种不久的幽荧花和白星果，又多了些绿意。伊莉雅移植了不少灵境独有的花，现在它终于更像是庭院而非坟地了。

晚间回到香榭丽18号后，卡尔几乎立刻回到死眠厅堂，上次渡鸦带来艾莲娜命悬一线的消息后，他离开的太匆忙，现在终于有时间回来和女管家聊聊失踪案的事情。

于是就在庭院里，他和伊莉雅一边漫步在弥漫着淡淡雾霭的庭院中，一边讲述了失踪案的事情和影响，包括那个亡灵教长迪林斯，也包括他转化了艾莲娜。

伊莉雅依旧享受着聊天这件事本身，她祝贺卡尔——在人间拥有了第一位眷者，这是很好的开始；

但她也说没听过迪林斯这号亡灵，至于亡灵的面部是纯粹的雾霭，那倒是常有的事，不一定是生前头部遭受重创，如今的沉默执行官薇菈也可以做到，这只能说明迪林斯即使成为亡灵，也需要隐瞒他的身份。

不过今晚碰到的那位失去语言能力的亡灵，要么生前就是哑人，要么是被拔舌而死。既然问不出姓名，卡尔也没法在灵境召唤他，那就这样吧，不再打扰人类就好。

他再次尝试召唤凯瑟·布劳顿的亡灵，依旧失败。

希望她还活着……

“这是铃兰花么？”

伊莉雅站在卡尔身边介绍道：“是的主人，这是幽谷铃兰，好看吗？”

“好看，像一串银色的铃铛。”卡尔蹲在小路边看着一簇簇铃兰花，随口问道，“有观赏之外的用途吗？”

“有，它的香气可以平复内心，也可以用灵境的方式炼制药剂。”

“嗯……但我们没有相应的工具，是吗？”

“不是的主人，我们有炼金室。”

卡尔疑惑地看着女管家：“我们还有炼金室？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那个苏尔亲手封锁的房间。”

“噢，知道了。”

死眠厅堂生活区有一个连卡尔都进不去的房间，伊莉雅曾经就说那里是苏尔亲自封印的，或许藏了他的很多秘密，需要再取得一块遗骨才有可能开启。

看来那个房间还有炼金术所需的环境和仪器，可能苏尔阁下从前对炼金术也颇有造诣吧。

“对了伊莉雅，现在艾莲娜也是亡者领域，她能来到死眠厅堂吗？”

女管家纤细的手指不时轻点脸颊，这是伊莉雅思考时下意识做出的动作，想了一会，她才并不确定地说道：“主人，或许是可以的——灵境排斥人间的生者，但更确切的说灵境排斥的是‘非亡者’，您可以让她试试看。”

“她试过了，说没用，也感觉不到那种失重感和色块。”

“那或许要您为她开启权限，比如像之前您使用死眠提灯，赋予薇菈在人间和灵境自由往返的权力那样。”

“有道理，我居然忘了这回事……”

伊莉雅温柔地笑着：“主人，您的事情太多，而且遗忘本就是很自然的事情。”

她已经习惯了不完整的记忆么……

但也许是有些事忘记以后，心里比较轻松吧。

“对了主人，渡鸦之前回来过，它说您的朋友正在替您担忧聘礼的事情。”

卡尔捏着眉心叹息道：“我正要请教你，艾斯特家以前出过这种情况吗，就是和平民结婚这种……”

“好像没有呢，主人。”伊莉雅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担心这点小事，“您难道觉得我们家还比不上一个伯爵家庭吗？”

……好像还真是，虽说死眠厅堂比以前落魄了太多，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啊。

沃尔登家在灵境还能有块地不成？

“那我的聘礼怎么办呢？”

伊莉雅微微一笑，轻声说道：“人间的聘礼哪有我们灵境的有吸引力呢？既然沃尔登家攀上我们家，那我们当然要按灵境的传统来准备，您说呢？”

“原来你已经帮我想好了，谢谢你。”

“我是您的管家，这是我的职责。”伊莉雅行礼，自然地说道，“您和菲莉丝小姐互相选择，看到您能在人间得到幸福，又听您说她对您那般上心，我也由衷为您高兴，希望她有朝一日，可以替您分担一些压力。”

卡尔摇摇头：“暂时没有这个打算，我希望我重视的人能离危险越远越好。”

“但是菲莉丝小姐总有一天会像艾莲娜小姐一样，知道您的身份和其中一切。您不可能滴水不漏的一直隐瞒下去，尤其她那样爱您。到时候隐瞒在您看来是保护，但在她眼中意味着推开和远离。”

“我决定和她在一起时，就做好了告诉她一切的准备，但还不是现在。”卡尔有些惊讶地看向伊莉雅，“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懂得不少嘛。”

“主人，没谈过才能讲出这些话呀。”

卡尔看着她愉悦的表情，笑着摇摇头：“带我去看看聘礼吧。”

“好的主人，我们回死眠大厅吧，最后一步还需要您亲自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