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最后的一天恰好是公休日,也是卡尔约好请治安厅守备队喝酒的日子。
守备队的十四位督察和巡察最近没少见到卡尔,大家对这位经常关心他们的总司已没了之前的生分,刻意的奉承话变为真诚的赞美,监督济世会宣讲时也格外上心;
还有人打听到了卡尔的住址,下班时会专门绕远路过来想问候两句,可惜几乎没人成功过——因为海勒总司从不在自己家用晚餐,这个月香榭丽18号的煤气费是1利特。
能省则省。
傍晚之前,香榭丽17号的客厅,约翰正对着一份手册和报纸勾勾画画,眉头紧锁,时而低声自语,艾莲娜在一边给渡鸦投喂零食。
杰西小姐出去买晚餐食材了,自从住进这个家后她就主动承担起了所有的家务,或许是护士的工作经历,又或者是自小在乡村长大,杰西小姐的勤快程度令大家瞠目,就连艾莲娜都时常好言劝她“差不多得了”;
杰西扫地时会清理到每一个死角,日常的清扫比约翰年底大扫除都细致,而且坚决要求在家洗所有人的衣服而非像以前一样拿去洗衣店。
“洗衣店反而会让衣服更脏,他们洗五批衣服才换一次水!”
杰西小姐是这么说的。
而且她的厨艺堪比餐厅主厨,不仅维德菜品做得地道,从母亲那里学来的南莱茵特色美食味道也相当不错,不像约翰天天只会做维德炖菜,有时候连马铃薯皮都削不干净。
卡尔打算以后资助杰西家在东区开个餐厅,就开在阿什兰街,以后事务所的工作餐就有着落了。
从帕德花园到香榭丽17号,卡尔和艾莲娜已对杰西小姐的各个方面都很满意,二人已经商量过了,等约翰求婚之后就替他们筹备婚礼,当然香榭丽17号的住户是不去教堂举行婚礼的。
约翰有福了,杰西是一位勤快又持家的年轻姑娘,异国风情让她颇有别样魅力,还很开放。
维德王国的开放体现在语言和态度的直接,但其他层面比如着装、男女交往上都非常保守,而南莱茵帝国恰好相反——据艾莲娜说前天她凌晨时分睡醒后喝了杯水,出门在街边坐了一个小时才回家,因为楼上家具剧烈摇动的声音实在扰民。
于是卡尔上街给她买了一副耳塞,以免小丫头听见不该听的。
此时,卡尔回过神来看向专注的约翰,他知道约翰正在干什么——筹划买马券。
再过三天就是明斯特赛区的秋季赛马,A级平地联赛,这场比赛的冠军将代表明斯特市参加维德王国S级联赛,届时冠军马和它的主人以及训练团队将承载整座城市的希望。
赛马在这个时代可是上至贵族下至平民都喜爱的娱乐活动,受欢迎程度堪比卡尔穿越前的欧洲杯。
比赛主办方会发行马券,就是这个时代的体彩,每次赛前报纸专栏和赛马协会的手册上都会刊登分析师文章,细致到每一匹马的培养方法、饲料的产地等等,尤其各地的A级联赛和全国的S级联赛,社会重视度和讨论热度相当高。
可卡尔完全不懂这些。
约翰现在做的,就是根据报纸和手册刊登的分析师文章做预测,他三天后要带全家去观看比赛并在投注站下注,家里只有他懂这其中的门道,约翰希望能赚一笔补贴家用,然后帮杰西的家人搬出西区。
之前的赛马,济世会都会在黑市开盘,也操纵过比赛,不过都是针对B级联赛而不涉及这种重量级比赛。现在济世会被端了,这次的公正性是可以保障的,所以约翰也是兴致勃勃。
“卡尔,你真的不去?”
“不去了,你们去玩吧。”卡尔耸耸肩说道,“现在治安厅分不出更多人手,但珀西会带一队过去,我和他打个招呼,你们到了以后找他就行。”
“知道了,就那个一本正经的督察。”
艾莲娜的肩膀上站着小渡鸦,她坐在卡尔身边看了眼专注的约翰:“很少见到他对什么事情这样上心。”
“你是对我有多大的偏见?”约翰不满地抬头,随即又问道,“沃尔登家真的不参加?”
“嗯,那天我们都不去。菲莉丝其实不喜欢这些,培养赛马对马匹本身负担很大,她不忍心。她的那匹纯血马和别人家的宠物狗过得日子差不多,啊不,应该好得多。”
卡尔摊手看向略显遗憾的约翰,他肯定是觉得伯爵家的马如果参赛必然是冠军。
约翰叹口气,放下笔揉揉眼睛:“我想押‘厄运天使’,但我拿不准,‘普利亚的金矛’也有机会爆冷,那赔率真的诱人。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对冲……”
“厄运天使?”卡尔好笑地说道,“光这个名字它就快输了吧。”
“哎卡尔,赛马你就外行了,对了你有没有内部消息什么的,你不是治安厅总司吗?”
卡尔嘴角抽了一下:“你为什么会认为治安厅总司能知道内幕……以前的黑幕都是我们抓的啊。”
“我就随口一问,别这么较真嘛。不过你倒提醒了我,等晚饭后我去黑市转一圈,打听打听那些小帮派给的‘内部消息’。”约翰笑了笑,“你是不知道,以前济世会还从乡下请过巫医,在西区当众给一匹马举行了仪式。”
“然后呢?”
“然后它赢了啊。”
约翰咬了一大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道:“一连赢了三场,那时西区人眼睛都快红了,买了它的都觉得自己马上要步入中产,第四场之前几乎所有工人都去押它了。那奖池的数额,啧啧啧,结果它倒数第二。”
“太阳底下真是没新鲜事啊……”
卡尔叹息着,幸亏把这帮人一锅端了。这眼看就要入秋了,万一济世会这次敢对A级联赛下手,工人家庭怕是冬天取暖都成问题。
约翰耸耸肩说道:“反正这次公平公正,哎!你不去,那要不要下注?”
“嗯……把名单给我看看。”
约翰把赛马协会发的名单递给他,卡尔接过后只觉得一头雾水,密密麻麻的信息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跟你说啊你不能光看赔率,这写得赔率已经是前天的,只有一点参考价值,你要想知道最新的,我一会就去投注站再要一份,不过比赛当天还会根据奖池有变化。”
约翰把椅子挪到沙发边一本正经地说道:“马的年龄、有没有伤病史、马具这些就不提了。你还要考虑当天的临时情况,风向风力,万一后天下雨那场地就会更潮湿,‘红屠夫’就占优势了。还有骑师风格评估,你还要看他们的心理素质!比如‘厄运天使’配的骑师以前有参军经历,这可是一大优势……”
可我连赔率都看不懂……
艾莲娜也说道:“要不就跟着约翰买吧,他懂,以前也赢过不少。”
“嗯……我选这匹‘十月’,你到时候帮我押它。”
“你要押十月?!”约翰一下激动起来,连八字胡都在跟着颤,他瞪着眼睛大声说道,“我第二个排除的就是十月啊,你怎么选的?你看它赔率都1赔12了!你还不如选普利亚的金矛!”
卡尔把名单丢到一边站起身,随口说道:“我喜欢这个名字,你要不要信我的直觉,跟我一块?”
“疯了吧,你现在就算有钱也不能白扔啊!你马上就订婚了,聘礼不要雷亚的吗?!”
啊,还真不要……
“可它还是纯白色呢,应该很漂亮吧?”
约翰此时一幅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他看着卡尔一脸云淡风轻,重重叹气。
他懒得再和外行解释,觉得就让卡尔长点记性也好,于是跺了跺脚才咬牙问道:“多少?”
“嗯……”卡尔想了想,从双生镜里取出一沓雷亚,“三千。”
“三千?你真的疯了?!”
“烦不烦?给我押就行了,现在我要去跛脚狼了,同事们估计快到了。”
艾莲娜也有点担忧地提醒道:“卡尔,要不算了吧,就押一百搏一次。剩下的雷亚还是跟着约翰买吧。”
卡尔没再多说,把钱放在桌上后就戴好礼帽拿起手杖朝门口走去,背对二人挥了挥手,顾自离开香榭丽17号。
约翰和艾莲娜对视良久,小丫头叹了口气。
“卡尔不知道你想帮他把聘礼也赢出来……”
“唉……”约翰揉着太阳穴无奈地说道,“早知道就不该问他,对了你那还有多少雷亚?”
“主要是布鲁尔委托给的小费,但也不多了,你知道我买了灵药材料和雏羽。”
艾莲娜从钱包里取出一小沓雷亚递给约翰:“应该还剩一千多,我留二百应急,剩下的你都拿走。”
“我还有九千,但帕德花园的账单都是卡尔付的……你告我花了多少钱?我先把这部分空出来。”
“杰西说是八千六,还不算单人病房的开销……”
“那不行,本金太低了,还是要先算进去,等赢回来再一块给卡尔。我一会去银行取钱,顺便再去卖点东西,至少凑个一万五。”
……
卡尔走出门后,却发现自己家旁边许久没人住的香榭丽19号门前,正停了三辆运货马车,好几个人正来来回回往屋内搬东西。
之前听约翰说,19号一家好像是离开明斯特旅行去了。
看来是旅行回来了,晚点得去打声招呼。
不过为什么那些人要往19号搬新家具?难道明斯特市的家具已经满足不了这家人了?
品味真够挑剔的,希望不会太难相处……
卡尔不再驻足,他兀自朝街角的公共马车走去,并未发现19号二楼的窗边,有一位女士正手持酒杯凝望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