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铁站出来,背着双肩包走向公司大楼的刘洁铃,在人行道一边走一边点烟。
于是这便惹得周围的行人,下意识地避开她。
她吐出一口烟雾,低声骂了一句只有自己听得见的粗口。
大都市得益于各种控烟政策,烟民越来越另类了。
但她感觉自己戒不了,不论是越来越胖的体型还是烟瘾。
每季度的体检报上,过高的血糖、血脂、血压,她也不觉得是什么愉快的事。
大约只有实在没有什么可炫耀的人,方才以这些严重超标的数据为荣吧。
刘洁铃不是这样的人,她吐出一口烟雾,望向前方,继续着自己的步伐。
仅仅只是,生活的压力,压迫得她完全没有时间或空间,去改变这些不良的东西。
一辆路虎靠边缓行,车窗被降了下来,车里有人喊了她好几声:
“阿铃,洁铃!刘洁铃!”
大约跟着她走了十米,她才反应过来,这辆车是为她而靠边缓行的。
自从生了第二胎,无法把自己塞进以前的衣裙里之后,她就不觉得,会有一辆车因自己而停下的,很明显,事实证明她错了。
“上来,有事找你。”车里的人对她这么说道。
那是她在上一个IT大厂里的同事,她费力攀上副驾驶,然后对方塞过来一个手提电脑:“前两年当制作人之后,整个脑子就不行了……主程序这个渲染算法是有问题的,但我居然发现自己看不太懂了。”
“你以前水平也很垃圾好吗?”刘洁铃一边看着手提电脑的屏幕,一边往窗外弹着烟灰。
不时有烟灰,因为风的关系,倒灌进车里来了,开车的他咬着牙忍了。
他现在跳到了另一个IT大厂,竞争很激烈,不但要推项目进度,更不能在公司露怯。
所以就算是有着严重洁癖,就算是新车,就算他很讨厌刘洁铃——不论以前瘦的她或现在胖的她——离职就拉黑了,他也只能忍着。
其实从两个月前他就后悔当年把她拉黑了,他甚至还找前同事希望能重新加回她。
但刘洁铃并不是一个讨喜的人,他找到的前同事,好友列表里都早已没有她。
只是隐约听说,她出来创业的公司,应该也在科韵路,就在他公司大楼边上,他就期望能遇到她。
要不然,怎么他能一眼就在路边发现她呢?
地铁站到公司并不远,一公里都不到,所以他停好车之后,又等了二十多分钟。
她抽了四根烟,搔了七次头皮,把电脑塞回给他。
他运行了一下,之前困扰的问题被排除了。
还没等他说谢谢,她推开副驾驶的车门,笨拙地把自己挪下车:“走了。”
留下一座椅的头发、头皮和烟灰。
他放下电脑,连忙下车追了过去:“洁铃,我微信上竟然找不到你,我们重新加一下!”
她左手夹着烟,没有停步,只是背着他,挥了挥拿着手机的右手:“下次吧,今天忘记带手机了。”
装修队到了下班时间,就不能再施工了。
否则有人打电话到相关部门投诉,施工方不单会被训斥,更有很烦琐的流程要走。
太高的违章成本,让现在这个都市的施工队,在下班时间,往往都选择了遵从规定。
在改建中的健身房里,过了六点半,施工队的离开,让一切的噪音都消失。
空旷的场地里,便只有韩素梅和殷小妙了。
在椅子上刷着手机短视频的殷小妙,看到过来接她的李子轩,脸上便有了甜蜜的微笑。
她开口道:“梅姐,一起吃饭去吧?”
下午韩素梅跟卢珍聊得很不错。
怎么样去做舞狮,然后到什么阶段,找相关的传统媒体、新媒体来报道。
以及在半年后的比试,借那契机造势,如何把舞狮的队伍扩大,做大做强等等。
当然少不了每个阶段,如何变现,如何打造殷小妙和卢珍的形象。
阿珍是真的听进去,所以五点多她就走了,回去租房子,然后辞职。
因为辞职了,当然就不可能住在店里的宿舍。
所以殷小妙觉得,所有事情都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可是韩素梅却不是这么想的:“等一下,我们不能只有卢珍一个人选。”
“啊?”殷小妙惊讶地抬起头。
如果是在大公司,那韩素梅的这思路她能理解。
可这舞狮,在殷小妙的认知里,不过是类似于大学里,同学组个乐队一样的事吗?
一切并不如殷小妙所想的,甚至当她企图躲避:“那样啊,那我们先溜了噢!”
她之前在公司,坚持做前台,就是因为可以准点下班。
可惜,在这个项目里,她不再是前台。
韩素梅摘下眼镜,认真地对她说道:“你得留下。
“或者我聊完了,打电话给你过来,你跟候选人,聊舞狮的具体事项。”
于是殷小妙只好苦着脸重新坐下。
不过有李子轩在边上陪着她一起玩游戏,她倒也觉得时间不那么难打熬。
三嫂的儿媳妇所介绍的闺蜜,走进这健身房时,很有些怯意。
王婷尽管也是潮汕人,但她不是韩素梅这种学霸、女强人。
也不是曾经赚到过钱的卢珍;
更不是有条件且有天赋,可以浪费天赋不思上进、躺平追求小确幸的殷小妙。
王婷跟她的名字没有什么相干,她走进正在装修的健身房里,殷小妙和韩素梅脑海里的第一反应,竟然是一个完全非广东方言的词汇:柴火妞。
干瘦得象柴火的女孩,就算是二十四五岁的青春年华,看上去也跟靓丽两字毫无关系。
“请、请问是七老婶吗?“她就这么怯生生地开口。
不敢直视着对方的眼睛,不敢提出任何要求,脸上尽是讨好的笑。
韩素梅很有些头痛。
因为在她想来,能扛起狮头的女孩子,应该是阳光的,是充满朝气的才对。
“每天你能保证三小时的训练时间吗?”韩素梅这么问道。
王婷用力地点头。
“你对津贴有什么要求吗?”
摇头,她想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但看起来没有奏效。
韩素梅望着她:“如果你能保证训练时间,每个月这个项目给你提供五千块的津贴。”
“谢谢七老婶,谢谢七老婶!”她有种让人心痛的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