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道姑阿姨吹着口哨,她不知从哪弄来一条鱼干,一边打着口哨,一边晃给猫看。老猫懒洋洋叫了一声,小眼睛眯起来,盯着道姑阿姨。
道姑阿姨把鱼往外面草堆一扔,老猫一个纵跃从那么高的地方跳出去,落入后墙根不见踪影。众人面面相觑,今天算是见了西洋景,一时竟无人说话。
正哥对我使个眼色,我这才想起自己的职责,赶紧过去把遗像扶起来,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遗像表面是玻璃的,经过刚才的重创,玻璃面裂出丝丝的条纹。死者的黑白照片配上上面的玻璃裂纹,呈现出非常诡异的效果。
这件事可大可小,细说起来属于天灾,跟我没太大关系,但我心里就是不舒服,认为自己的工作出现了巨大的失误。
今天有大风,放遗像的时候,完全可以在前面摆上两块砖头进行固定,为什么想不到呢,还是经验值太少。
我正自责,有人抓住我的胳膊,是郭燕燕。她非常善解人意,轻声说:“夕阳,这不是你的责任,回头你帮我爸爸把照片换个镜框就行。”
我看着她,心里一暖,点点头。我强打精神,把整个流程走完。亲戚朋友们办完葬礼,还要凑在一起吃一桌白宴,郭家把大饭店的包间都定好了。
众人坐着车出发,我准备回服务部,郭燕燕和她妈妈来找我,邀请我一起去吃饭。今天如果顺顺当当,我肯定不客气,可刚才遗像的意外,让人心里不舒服,这顿饭吃不下。
她们娘俩倒是很热情,郭燕燕说:“夕阳如果你仅仅是殡葬服务部的经理,这顿饭你可吃可不吃,我不会勉强,但现在你还有另外一个身份,是我的老同学啊,就必须要去吃了。”
她妈妈一个劲夸我:“小伙子不错。看着年轻,如此稳重,事情办得条理清楚,井井有条,一点也不毛躁。现在像你这样的年轻人不多了。”
我心里挺美,实在推不过,和道姑阿姨他们打了招呼,便跟着老郭家一起去吃饭。
老郭家是有钱,大包间放了三桌,宾客满堂。
众人没什么悲戚之色,反而吆五喝六的喝酒划拳攀关系。这就是人生,逝者已逝,活人还要继续活着。
我坐在主桌,谁也不认识,闷头吃饭。正吃着,郭燕燕问我:“夕阳,你们公司管不管售后服务?”
这话问得离奇,问到公事我不能顺口开河,斟酌着说:“看情况吧,一般也没什么售后需求。不过呢,咱们作为私人朋友,有忙我肯定帮,义不容辞。”
郭燕燕对这个答案挺满意,不在追问。我也没当回事,吃完白宴,便回到公司。道姑阿姨在拢帐,告诉我,老郭家的殡葬费用已经到帐了,你的提成这个月底就能发出来。
来了钱总归是好事,我特别高兴,对道姑阿姨说,开了工资,请大家吃饭。
道姑阿姨鼻子哼了一声:“你先别乐这么早,今天遗像摔碎了,家属那边有什么反应?”
我把郭燕燕和我的同学关系说了一下,然后道:“我这个老同学在欧美留过学,懂事,通情达理,她还主动让我宽心,说换一下镜框就没事了。”
“这个事没那么简单。”道姑阿姨用计算器算着账目:“葬礼上遗像摔裂,这是不祥之兆。”
“嘿,哪那么邪乎。”我没当回事。这一行有一个好处,后事办完就完了,麻烦事比较少。
道姑阿姨算了一会儿账,突然把我叫的身边说:“刘夕阳,你从王小皮那里得到的一百万,我没有入服务部的账目,现在还给你!”
说着,她把那一张银行卡塞给我。我还装逼地说道:“这笔钱,应该是服务部的。给我自己算是怎么回事?”
道姑阿姨却说:“我们私营企业有个原则:公款不应该归自己,私款也不应该归公有。”
“什么?私营企业?咱们服务部,不是县殡仪馆的下属单位吗?”我懵懵懂懂的问。
“这事,义老师以后会告诉你。”道姑阿姨微微一笑,不做声了。这一刻,我似乎是觉出了什么事情?又不敢深究,只好等着义老师给我说清楚。
把郭燕燕家的丧事办完之后,我安心工作,接触的都是葬礼、悲痛的亲人、遗像、烧纸,见天往殡仪馆跑,有时候一天还去好几次。
虽说是业务,可这种事见多了,人也未免消沉起来。说来也怪,越到冬天死人越多,简直是扎堆。很多老人,本来春夏秋都能挺过来,可一到冬天的时候就不行了。
这段时间,义老师身体复原,上班了。我自然就靠后、让位。这一天难得消停,我和义老师们正在服务部吃盒饭,周达急匆匆进来:“义老师、经理,我拉了个大活儿。”
眼瞅着要过年,店里其他员工都不闲着,撒下关系网到处联络业务,天天往医院跑,找潜在的丧户。心情可以理解,谁都想多挣两个钱,开开心心回家过年。
义老师问他是什么业务。
等周达说完,我们才意识到,真是大活儿来了。
死者是本市一个集团的大老板,七十岁出头,大名周大强,外号周扒皮。旗下光超市连锁店就好几个,还经营房地产,最近插手稀有金属的生意,还要准备上市哩。
这大老板赫赫有名,以前经常上电视上报纸,我租的房子附近就有他们集团开的大超市,我经常去买东西。
这样的老板过世,葬礼其实轮不到我们公司这样小门小户来承办,人家找的都是香港台湾那边专业的殡葬师来做。
这个大老板其实在一周前已经过世了,葬礼也办完了,可就在头七那天,出事了。
具体出什么事,周达也不知道。
他说,他朋友在那家大集团里是核心高层,现在大老板的头七出了问题,他们家人正到处寻找高人来解决。周达得到这个信息,心动了,知道机会来了,马不停蹄来找我和义老师。
义老师没急着答应,用筷子敲着方便盒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