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朴素简洁的贴身长袍下,高挑圆润的身姿简直就是怀着某种对人性脆弱的嘲讽而诞生的。
顺滑光洁的黑色长发从她的脊背一路向下,在她身后织出一片最深沉的夜幕。
在看到她微微睁开的双眼中蕴藏的无穷群星时,林克连思维都不在活动,只剩下了最单纯的关注。
“哇!这手臂好细!哇!我居然还长出头发了!哇!这两团沉甸甸的是什么东西啊!”
如果说一开始这位巴掌大小,神秘莫测的淑女还让林克觉得和石巨人完全搭不上边,等她这一连三声和第一次出远门的小朋友一样的欢呼出口,他就知道这家伙恐怕真的是那个憨憨的石巨人不错了。
默默地伸出一根手指头将她捧成碗装伸向胸前的手掌拨了下来,林克将她举得高了些,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副模样到底那里和石头有关系了。
最多最多也就是这一身像是黑曜石一样纯洁的黑色肌肤能够勉强看出来一些她原来的色系。
一个硬梆梆的,随手一巴掌就能把自己像拍蚊子一样拍成薄饼的石巨人,只是一个转眼就变成了一位黑皮美人,时不时还能够听见从她身上传来“噗呦噗呦”的幻听,软的不行。
“你怎么变得这么大了!”被林克突然抬高的双手给吓了一跳的石巨人一个颤抖就直接跪坐在他的手掌上,眼眶里都隐隐有些蓄泪,亮晶晶的。
看这副样子,弄得我好像是欺负你似的。
林克翻了个白眼,有了对付艾希的经验之后,直接将小号的石巨人抬到了肩膀上,等她坐稳之后就开始往前迈步:“不是我变大了,是你变小了。”
石巨人坐在他的肩膀上,像是个小孩子一样扯着林克的一缕头发站了起来,无比兴奋的大喊大叫:“哇!好快好快!原来上面是这个样子的吗?”
你这一言一行真是对不起命运给你的这副外表啊!
怎么会有人长得和个知心大姐姐一样,结果一张嘴就像是个连牛和羊都分不清的小朋友啊!
“对了,认识你这么久了,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至于我的名字,你叫我林克就行。”
“不行!”石巨人把林克的头发绑在自己的腰上,然后双手交叉比出一个拒绝的手势,“堕落之女的名字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
林克瞧了她一眼,发现她眼里认真的不行,只好点点头,很是无奈:“是是是,你是堕落之女。”
她是不是堕落之女林克还不清楚吗?
一个是傻憨憨没什么坏心眼的朋友,一个是整天就想着用手段把自己给吃了泄愤的女疯子,这两者之间也没那么难分清啊。
既然石巨人自己不愿意说,林克也没有强求,更没有放在心上。
名字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代号,只要人是那个人,用什么称呼都可以。
他也就继续赶路,准备通过漩涡门扉前往下一道。
也不知道前方是什么考验,他的精神压力不小,同时还在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呼吸,尽量保持自己的状态。
自然的,林克的表情就严肃了那么一点。
见他这副样子,石巨人顿时就错误理解,还以为自己连名字都不愿意说让自己的这位朋友不愿意理她了。
两片魅惑的嘴唇马上就暴殄天物的嘟了起来,眼巴巴的盯着林克面无表情地侧脸。
心里两种理念挣扎了好半天,究竟是朋友重要还是一直以来秉持的原则重要。
如此艰难的选择,她用了足足零点二秒才做出了判断,呛着哭声朝林克说道:“我叫丝维尔,你别生我气好嘛?”
“什么生气?哈?”
骤然听到耳边一阵哭腔,林克立刻心头警铃大作,四周观察了一圈也没看到什么东西之后才茫然地看向丝维尔:“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
“你生我气了,都不理我了,”丝维尔嘟着嘴看着林克,修长的双腿一下一下的在他肩头晃悠悠的,“我把名字告诉你了,林克你就别生我气了。”
林克这才明白不是有什么危险,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生气了,我只是在认真准备去下一道的力量,对了,你说你的名字叫什么来着?”
“我叫丝维尔,好听吧。”边说着,丝维尔一边翘起小下巴,自豪的都没边了。看来她是真的喜欢这个名字。
“好听好听,但是现在你得坐稳了,我们该去下一道了。”
几乎是话音刚刚落下的同时,林克的一只手掌直接伸进了面前的漩涡门扉之内。
猛烈的吸力直接缠绕在他的手臂上,不由分说就将他拽了进去。
得到他提示的丝维尔更是直接钻进了林克的领子里,还把一股头发在自己身上缠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免不了一阵尖叫,随着林克一起被吸了进去。
等他们两人都消失在这片空间中,崖底之内,那一片几乎沦为废墟的石巨人身躯又开始缓缓凝聚成型,最后回归到一开始的模样,靠着崖壁呆坐着。
这不过这一次,祂的眼里连寂寞都不复存在,剩下的唯有一种空洞到像是一种存粹概念的傲慢。
混乱的通道将林克像是颗皮球一样踢来踢去,最后像是嚼干净了他的味道,将他吐了出去。
还不等他看清楚面前到底是些什么,一道刺耳的破空声就冲着他袭来。
丝维尔更是在他耳边焦急的喊道:“林克快趴下!”
说时迟那时快,林克根本来不及多想,毫不犹豫地就直接趴下。
一道冷风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擦了过去。
他就势一个翻滚躲开,抬起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面前赫然是一位足足有十余米高的斗篷怪人,半张只有骸骨的面庞从斗篷沿帽的下方露了出来。
刚刚发出破空声的东西,正是祂手中一柄不知道用多少生灵的骸骨铸就的狰狞镰刀。
人、犬、鸟、蛇······
无数生灵的骸骨弥漫着无边无际的苦难,对着林克所在的位置又是狠狠一击。
这次用不上丝维尔的提醒,林克自己就直接躲开了这一击,可这非但没能让他获得什么安慰,反而更加惊悚。
因为那从他面前落下去的镰刀,直接斩入脚下的大地,可坚固的地砖没能起到任何阻挡的作用,直接在连锋刃都没有的镰刀下化作细碎的白灰。
这要是命中,可就不是简简单单流点血的问题了!
“原来死神就长这个样子啊!”
“你说这是死神?”林克一边冷汗淋漓的躲着死神的镰刀攻势,一边向肩头的丝维尔问道,“让死神守关?这还怎么通过?”
“你通过我的关卡也不是靠着杀了我呀,”丝维尔不解地说道,“考验考验,如果只是为了观察你的战斗能力,直接设置成竞技场不就好了,何苦这么麻烦。”
丝维尔的话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林克顿时在脑海里重复起那一首从德伦那里听来的诗歌。
那是在堕落之女信徒中广为流传的诗歌,描述堕落之女从深渊中逃离,最后又被永恒所击溃的事迹。
在那之中,正有着关于死神的片段。
死神挺立祂的身前,举起了脊骨铸就的月镰。可贪婪钻进他的思想,使其堕落为仆从。】
所以,破关的技巧在于贪婪吗?
可祂都已经是死神了,还有什么可贪婪地?甚至不惜为此成为堕落之女的仆从?
“我听闻的诗歌里,堕落之女是用贪婪击败的死神。”
“我用贪婪击败了死神?我怎么不知道?”
林克猛地从原地跳开,然后解释道:“说的不是你,我说的是堕落之女。”
丝维尔更是一头雾水,肉眼可见的有些慌了:“可我就是堕落之女。”
“行行行,就是说,曾经有一个人用贪婪击败了死神,你有什么点子吗?”
“贪婪?什么是贪婪啊?快躲开!”
林克运转起初步的直感能力,预判了镰刀的落点直接躲开。
可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就算是他也没自信和一个十余米高,名义上还被叫做死神的家伙拼消耗。
这家伙有没有消耗这一说都是个问题。
“贪婪就是某种很想要的东西。就比如说你想要出去啊,这一类的。你在这里待了这么久,有没有什么点子?”
“非要说的话,”丝维尔托着下巴沉思片刻,最后试探性的回答道,“有没有可能是想要活过来?”
林克瞅了一眼丝维尔,再看看露出半张白骨脸的死神,心里一种强烈的诡谲感挥之不去。
你居然敢说死神最贪婪地东西居然是让自己活过来?!
但一时之间也没想到有什么好的方法,林克破罐子破摔的高喊道:“放我过去,我让你复活!”
“林克!停下啦!”
“我看见了。”林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正要说些什么,却注意到虽然死神停了下来,可空间中并没有出现通往下一道的门扉。
正纳闷呢,方才停顿下来的死神张开了自己的下颌骨,刺耳的尖啸从中喷出。
林克只感觉自己的内脏都在随着死神的嘶鸣颤抖,一阵阵的剧痛。
与此同时,镰刀再一次挥动。
这一次,林克算是明白为什么在诗歌中,这把苍白骨镰会被称为月镰了。
飞驰而过的镰刀在半空中留下一道道惨蓝色的弧光,几乎是将每一寸空间都封锁的状态,对准了林克所在的位置呼啸而来。
这相比于刚才一刀刀简单朴实的斩击危险了何止数倍!
直感像是个疯狂地小刺猬,在林克的脑海里缩成团到处滚,一刻都停不下来。
每一次躲避都必须得卡在弧光那持续不到一秒钟的缝隙内,慢上一刻都是直接变成两半的下场。
眼看局面一下子就变成了刀尖上跳舞,丝维尔忍不住攥紧了林克的衣领,很歉意地说道:“都怪我,没帮上忙。”
“这怪不了你,是我向你求助,我去,”话说到一半,林克一个飞身闪过死神直接斩过来的骨镰,“倒是这个死神,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神?”
“死神就是死神啊,收割死者灵魂的神。”
“可负责回收灵魂不是永恒之父的神职吗?等等,也就是说在当年堕落咳咳,那个人逃窜失败之后,死神也不复存在了?!”
一道灵光突然从林克的脑海中闪过,他顿时对着死神大喊道:
“放我过去,我让你不再囚于死神之位!”
音浪穿过,所有的弧光都悄然崩散,化作漫天光点。
死神持着镰刀站在原地,缓缓化作一片惨白骨灰,最后消逝在一团不知从何而来的风里。
通往下一道的门扉悄然浮现。
丝维尔看着面前这一切,不自觉地张开了嘴,愕然不已:“你怎么知道是这个答案的?”
“猜的,”林克松了口气,喘息不止,然后看着肩头的丝维尔笑了笑,“除了这个还有好几个别的说法,什么‘赐你死亡’之类的,试试呗。”
丝维尔无言以对了,看着林克沉默良久居然突然笑出了声:
“也许,这就是命吧。该让你走的路,就算是从未知晓,也会不由自主地走上去。”
“这句话不错,有点符合你现在的样子了,”林克满意地对着丝维尔竖起一根大拇指,“以后没事可以试着多这样说话。”
“真的吗?也没有啦,嘿嘿嘿。”
看着丝维尔摸着后脑勺嘿嘿笑的憨憨模样,林克就知道这家伙怕是没这么容易改过来了。
白瞎了这张脸。
本以为七道关卡才才过了四关,往后的关卡应该理所应当的更加困难,也更加难以通过。
但出乎林克预料的,在死神之后的三关都简单的不行,而且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很没诚意。
而且根本就不怎么需要他动手。
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坚持了一段时间。
之后就会有奇奇怪怪的黑雾涌现,然后那些围攻他的凡人、神裔还有神明都在黑雾中缓缓消失。
可以说这三关能不能通过的唯一的问题就是能不能撑到黑雾出现。
但这里的身躯又不是真正的肉身,死了也会复活,反正又不会被杀死,可以说几乎是稳稳通过。
唯一的问题就是真实的死亡实在是太过可怕,林克最后都感觉自己有些选择性失意,潜意识的伸出多出来一片绝对不能触碰的禁地。
但总体上来说,是个好消息。
一开始丝维尔的估计是在三个小时之内出去就能够来得及救小白,可他现在才花了不到一半的时间就走到了最后一关的门扉之前,然后,停下了脚步。
丝维尔看着他满脸凝重,不解地伸手在林克的耳朵上戳了戳:“为什么不走了?”
林克看着她有些哑然,道:“在记载七罪之旅的最后,那人靠着七罪的力量把世界搅成一团糟,最后引出了永恒,惨败其手,结果被斩断了某种道路。
现在我们也走完了所有的关卡,按理来说后面应该就是你说的有关飞升的区域了,可我心里总是有些不踏实。”
“没事的,”丝维尔安慰地趴在林克的脖子上,有些没心没肺的笑着,“反正不管碰上什么麻烦你都有办法的。”
我不是什么都能做到的家伙啊。
林克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而是默默地咽回了肚子里。
他总是这样,习惯了成为别人眼里无所不能的依靠。
就像对小白那样。
他笑了,无所顾忌地的笑了:“说的也是,走吧。”
最后的门扉虚幻无比,像是个浮在泡沫上的幻光。
林克吞了口唾沫,谨慎的伸出了手。
从手指插入门扉的地方,万丈光明以一种和这个世界截然不同的面貌冲了出来,横扫一切。
晦暗枯竭全都成为了光明之下的败犬,四散而逃,只留下一整片璀璨的空间。
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
除了光明还是光明,除了永恒还是永恒。
但林克没有感觉到丝毫温暖,丝毫从麦廉,从阿列克大主教身上散发出来的永恒光茫那样暖入心底的温暖。
拙劣而粗糙的模仿。
他和丝维尔面面相觑,最后选择了一开始面对的方向,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
这仿佛是个连时间都不存在的地方,不论是不是往前走都没有丝毫的区别,这不由得让林克想起了当时晋升为银月阶级时去过的那片代表死亡的冰原。
难道这里是代表永恒的世界?
林克正疑惑着丝维尔所谓的飞升究竟代表着什么的时候,一个人影就这么从光芒中走了出来,泪眼朦胧地扑到林克身上。
他呆呆地张开手臂,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难以置信地朝怀里抽泣的女孩问道:“小白
?!”
“哥哥!”小白痛哭失声,抓着林克的衣襟哭诉着自己的惶恐和不安,“麦廉叔叔他死了!就死在我的面前!好多血!还有人,不对,根本就不是人!”
林克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怀中的小白就猛地抬起头,五官震颤的对着他的瞳孔。
血液,悄然流淌。
“哥,救我,救救我!求你了,快来救我!来救我!!!你为什么不来救我!!!!”
林克浑身颤抖,就像是看见梦魇在自己的面前上演。
他想要伸出手拭去小白脸上乱作一团的血珠,却不想手指刚刚贴上小白的面孔,指尖就传来一阵瘆人的冰凉。
如死人一样的冰凉。
“哥,我恨你。”
血,化作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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