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吸了一口气,圆鼓鼓的腹部随着口腔中扬起的焦油烟雾膨起,最后缓缓落下。
浓密的白焰裹挟在老板身边,把他衬得像是烟云中的恶鬼。
“他说,让我去他的地盘做客?”
混混不敢抬头看他,本来就是自己代替老板答应下的,现在要是再触到痛点,那下场,想想就···还是别想了。
,!
“我和他强调了很多次,我们对他并没有任何恶意,这件事从头至尾都是约翰那个混蛋搅局。
可不管我怎么说,他都始终坚持着一点,只能由他请我们,绝对不会到我们的地盘。”
老板皱起眉头,呢喃道:“性格有点谨慎啊,该说不愧是学院的学生嘛,连个年轻人做事都这么小心。
不过这样一来,搭上这条线的成本恐怕小不了,本以为是个年轻人好糊弄,失算了啊。”
“另外还有一件事,”混混斟酌着语句,想着该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感觉,“那个人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人,还隐隐间有点以他为主的意思。”
老板瞥了自己的这位得力手下一眼,说话都说不清楚,“隐隐”,鬼知道是真是假,这种凭借个人感觉的出来的结论,往往是把事情推向深渊的根本原因。
不中用了啊,年纪大了变得油滑,虽然做事情的效率确实高了,但开始脱离控制,有自己的小念头。
看样子得换个人了。
老板叹了口气,挥手打散自己面前的烟雾:“跟在他身边的人,是谁?”
混混抬起头,双眼闪烁不定:“戈列托家族的大少爷,瑞内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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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
老板挺着自己的啤酒肚,顶开自己身下的沙发椅,任期撞在后面的墙上发出难听的噪音,预示着不久即将倒来的散架。
可他丝毫没有在意,前倾着上半身,死死盯着混混的眼睛:“你刚刚说,谁?”
混混有些不安地擦了擦眼睛:“瑞内塔·戈列托,之前酒会上的时候老板你特意让我记下的那个人。”
“你确定没有看错?”老板一字一句的确认着,每一个字眼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
“你特意让我记下的,我有九成把握。”
老板失魂落魄地跌坐到自己的沙发椅上,木制的结构痛苦的呻吟着,和老板口中的呓语显得极为相衬。
“完了,居然还是被找上门了···”
“老板?”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不,不能跑,留在这里还有一线生机,没准是巧合,对,我又没有什么地方露出马脚,戈列托家族怎么可能找到我头上?”
失去以往平静风度的老板让混混心中的不安几乎无止境的放大,他忍不住咆哮道:“老板!”
老板猛地回过头来,因为过度肥胖加上酗酒变得稀疏的头发散乱的耷拉在他的眉毛上。
见他这副样子,混混心里忍不住涌起一阵悲伤。
他是个超凡者,就算赌场被清算,他靠着自己的本事找个地方换个姓名还能重新崛起。
但面前的老板,这个将自己救离街头小巷的帮派泥潭的人,已经老了。
“对方的宴会,我们去还是不去。”
“不去,我也想不去,”老板颓然地重新点起一根烟,缓慢地吮吸着,“可这是戈列托家族的邀请啊,戈列托家族,呵呵,戈列托家族。”
放在以前沉浸在下一场架能不能打赢的混混眼中,戈列托家族有多强是没有具体概念的。
可被老板收在手底下之后,他也被要求学习了不少东西,现在他很能体会老板的绝望。
学者之国和其他国家最不同的一点在于,学者之国虽然也有类似政府的机构负责管理,但由于学者之国的诞生本就是因为学院的影响力不断扩大,导致周围凝聚了越来越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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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者之国的政府,基本上都是一些公选出来的管理人员,虽有权力,但权力并不大。
也是因为这种局面,学者之国是不存在本土贵族的。
但是,这里依然有贵族,而且密度比大陆上的任何一片地区都高。
这里是学院,能够毕业的无一例外全是战斗经验丰富无比的曜日阶级,放在哪个国家都是绝对热手的香饽饽。
于是越来越多的贵族在学者之国慢慢扎根,有的是家人,有的是希望能够搭上学员的线,有的则是代表自己身后的国家在这里设立了“援助点”···
戈列托家族早期就是个普通小王国的子爵,虽然在自己国家还算是高贵,但放眼大陆,就只能呵呵一笑给出一个“体面”。
在这样的情况下,早期的戈列托家族家主做出了一个决定,举族搬迁。
全部家庭成员都搬迁到还处于新兴阶段的学者之国,下定决心要彻底融入了这片土地。
之后更是通过屡次和学院中草根学员的联姻极大优化了家族血脉,渐渐成为了不可忽视的一个势力。
其实,在学者之国通过这种方式崛起的势力不少,但戈列托家族能名声在外,甚至让老板都自暴自弃,主要还是因为这个家族的风气。
说好听点,叫做平易近人,说难听点就是舔狗。
而且这个家族最绝的地方,就是他们舔的人都是那种一开始别人不怎么愿意舔,最后想舔舔不着的那种。
看看前段时间的事就知道了,本以为臭名昭著的血乌贼想要对付一个实力最高不过曜日阶级入门的家族,无外乎就是十天之内就能解决的小事,到时候大家上门哀悼一下也就完了。
可现在,戈列托家族彻底掀翻桌子,表示愿意散尽家财也要和血乌贼对抗到底的时候,一大堆曜日阶级就围了过来。
这就是舔对了人的厉害之处了。
“等等,你刚才说,戈列托家族的大少爷,是跟在另一个人身边的?还隐隐以他为主?”
“应该是···”
“我不想听到应该,”老板坐直了身体,昂贵的雪茄被他粗壮的手指折断,火星落在他的手背上,滚落,熄灭,“一个回答,是或者不是。”
混混痛苦地闭上眼睛,林克最后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无止境地循环。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然后睁开眼睛给出了自己的答复:“是。”
“赌了,赌了,我赌了!哈哈哈!居然是这样,居然是这样!”
混混不明白,戈列托家族的大少爷是不是做主的人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老板瞥了他一眼,涨红脸庞道:“你不懂,瑞内塔不是做主的,说明他并没有和我们的事直接相关。
也就是说,我们并没有暴露,还得到了一个机会。”
“机会?”
老板站起身,朝窗外张望一番,然后警惕地拉下窗帘点亮台灯。
混混不明所以,但也自然地走到门口检查一番。
最后两人坐在桌子前,中间隔着一张办公桌耳语。
混混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出门的,他只记得老板神神秘秘地对他说:
“海盗这种东西,终究不能在海上生活一辈子,不然抢了再多财富也没地方潇洒不是。
,
他们需要钉子,一些能够让他们的财富稳定输送到大陆上的钉子。
我,就是其中一枚钉子。”
······
秋尾的学者之国,总是少不来细雨的痕迹。
许多第一次来到学者之国的人,望着在朦胧中半遮面孔的学者之国,总会被激发无限的创作欲望,一切都会变得温柔浪漫起来。
就连那街头排水渠里流淌的,火红的枫叶都···
啪嗒。
漆黑光亮的皮鞋径直踩在一块枫叶上,冰凉的雨水从高档的牛皮上划过,可它的主人却没有丝毫在意。
混混撑着一把乌黑的打伞,挺拔的身躯被束缚在精致的西装中,惹得街头走过的异性有些眼神颤抖。
他伸手递给身后马车车厢中的老板,搀扶着他走进伞下的平静。
,
抬眼看着面前冷冽腐朽的大门,老板咽了口唾沫,闭上眼深吸口气,对着混混道:“过去吧。”
两人沉默地走到大门面前,还没找到拜访用的门铃,就看见两枚冰梭从地面中生长出来,变幻出手掌一样的姿态,轻缓地将大门推开,然后又化作一地清水。
整个过程中真的就好像雨幕中长出了两只手,为他们推开了大门。
如果,没有看见那个在宅邸大门前等待他们的少年的话。
老板幽幽地叹了口气:“学院啊学院,真的都是怪物扎堆的地方啊。”
林克就这么站在大门前,丝毫没有迎接的意思,而是默默等待着混混和他身边那位走来。
从那位老者脸上的表情变化来看,刚才的下马威算是祈祷效果了。
虽然强者不完全都依赖于对神秘力量的精细化操控,但能够将神秘力量无比精细化的,绝对算得上同阶层中的强者。
而让他这么做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从昨天混混后来出现时的态度上,林克察觉出了一点。
,。
对方绝对不仅仅只是想要赔礼道歉,而是准备了一场交易。
交易这种事情,不把自己的姿态摆出来,可不好谈价码啊。
混混收起伞,手臂肌肉一颤就将残留的雨滴震碎,伞面瞬间干燥。
而老板则是走到林克的面前,就好像小公园里散步的退休老人一样笑着伸出手:“卡朋·罗明顿。”
林克也伸出一只手,微笑着:“林克·理查德。午宴已经准备好了。”
“谢谢。”
卡朋收回了自己的手,虽然有些不礼貌,但还是仔仔细细地盯着林克的脸,感慨道:“你的实力,在我见过的所有人当中,是最可怕的了。”
“是嘛。”林克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伸手引着两人往里走。
混混不解地跟在老板身边,他不明白,明明出门的时候都再三确定过,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做出引起对方恶感的事情。
可为什么老板要用“可怕”来形容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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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朋将混混眼中的紧张和疑惑看在眼里,但两人跟在林克身后,他也不好解释。
就在两只手握在一起的同时,卡朋就感觉一股寒冷刮骨的锋锐沿着自己的手臂一路蔓延。
他不是超凡者,但他不是没有和超凡者接触过。
他很清楚这股力量的名字,杀气。
没人知道这种好像独立在神秘之外,和精神意志紧紧挂钩的力量该怎么修炼,但所有人都知道该如何去增长它。
杀。
简单粗暴。
混混身上也有不轻的杀气,就算不出手也能让很多人望而却步,除了肌肉之外,杀气也起到了不小的作用。
但林克不一样。
如果说混混身上的杀气算是一根刺,林克简直就是只刺猬。
更让他畏惧的是,本该被杀气萦绕的林克,没有和人产生切肤接触的时候,感觉真的很平和,连他都不得不赞叹风度翩翩。
简直,就是包裹在人皮下面的恶鬼。
午宴的水准其实只能说是一般,但考虑到两位厨师小姐都没有经历过任何专业训练和学习,林克勉强给出了一个优秀。
别问,问就是自家妹妹。
不过,午宴的效果,看上去似乎还不错?
林克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卡朋的反应,虽然他控制的很好,但在命定死途强化过的双眼前,依然明显。
一开始他明显有些惊讶,然后是不解,困惑,最后似乎想通了什么,变得轻松和坚定。
林克擦了擦嘴,捉摸着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开启局面,却不想卡朋直接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他身边,深深地鞠了一躬:
“老夫拼搏了大半辈子,其实也没什么大的野心,现在只想要安心过个晚年。
可笑我居然还想要利用你去铲除隐患,真是愚不可及。
我本以为今天是一场有去无回之旅,不想你居然拿出了这种诚意。
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愿意献上一条人命,希望从今往后,我和我手下的一切,能有幸做阁下的狗。”
哈,哈,哈?
林克诧异的回头看了一眼瑞内塔,结果瑞内塔对他送来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不是,我想问问你这老头子是什么毛病,结果你这是什么意思?
林克强忍着自己爆粗口的意思,转过头去,板着脸:
“说吧,谁。”
卡朋抬起脸,蹉跎半生,别人看着风光,其实一直伏在血乌贼海盗团脚下做狗的日子,早已将这位老者的内心打磨的无懈可击。
他可以成为你期望的任何模样,接受你的一切安排,只要你还给他留有余地,他就会压住自己内心的凶性。
可惜,这一次他已经没有办法了。
,!
坑已经踩下去了,带不回泽若希亚,那个米青上脑的蠢货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他不想将自己能不能安享晚年的希望,放在一个二十四小时里至少有十七个小时烂醉如泥,其余七个小时都和女人黏在一起的蠢货身上。
虽然自己的孩子都被迫成为了血乌贼的一部分,但有没有他们有什么区别?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们有一天对自己尽孝过吗?
他们哪怕有一次,对自己说过一句:“天冷了,父亲你要注意保暖。”,他现在都不会做出这个选择。
但凡他们不会用老不死来称呼自己,总是惦记着自己的位置,他都不会抱着牺牲一切外物换自己老年安详的态度参加这次午宴。
他其实早在昨晚就已经做出了选择,只不过今天从林克身上感受到的一切,让他更加坚定了信念。
别人至少把自己当人,自己没必要为了一份狗食摇摆不定。
“血乌贼海盗团,金刀号船长,古雷斯卡。”
本来打算看戏的瑞内塔猛地站起身,锐利的眼神直接插入卡朋的身躯:“就是那个自称要将我戈列托家族所有女性都享受一遍的古雷斯卡?!”
卡朋点点头,他并不知道古雷斯卡还有这么“英勇”的战绩,但眼下,他只要点头就够了。
,。
一个死人,难道还要细细数清楚他身上的罪状吗?
该死就够了。
看来,这份价码相当够格啊。
卡朋心里念叨一句,脸上摆出了深恶痛绝的样子:
“从前些年起,我的赌场就在暗中被血乌贼的人掌管,他们抢走了我的孩子,将其作为筹码威胁我。
时不时就会排除人运送财报到我这里洗钱,换成干净的金币大肆购买,然后运回他们在海外的据点。
这一次来的就是古雷斯卡。
老夫已经将他拖延住了,只要您需要,现在就可以找上门,取了他的脑袋。”
“他还知道一个据点!”瑞内塔眼底的颤动都压制不住了。
戈列托家族不害怕血乌贼和他们正面抗衡,怕就怕他们一直拖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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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是钩,钱才是线。
绝大多数人都不可能不计代价地守护戈列托家族。
每一天都有大量的财富在凭空蒸发。
反击,是无奈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可问题就在于血乌贼海盗团的据点是真的隐蔽,他们家族碰上一个已经是万幸了,也可以说是悲剧。
但现在,第二个据点出现了。
戈列托家族有确切的消息,血乌贼海盗团的主要据点,应该在二至四个。
而家族已经确定了另一个据点的位置,他才会向林克发出邀请。
要是家族找到的据点和古雷斯卡知道的据点不是一个···
兴奋的血液冲上了瑞内塔的脑中,让他脚下都有些飘飘然。
,
一个巨型海盗团啊,光是第一个据点都让戈列托家族冒着得罪死血乌贼的风险冒下。
再来两个,戈列托家族非但不用担心事后家族会落寞,甚至会更上一层楼!
“答应他!”瑞内塔扒住林克的肩膀,喊道,“林克,答应他!”
可他得到的答复,只是默默将他手掌推开后,扫视着他的冷漠双眼。
“这是我和他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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