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如果从外面看，玄天门还是那么安静，祥和。

两个大阵相加，将方圆百里罩得严严实实，哪怕此时有个修士从上空经过，也根本看不出任何问题。

可若身处大阵之中，才知此地已成了个焦土废墟。

破碎的空间将周围的一切都已撕裂，只留下三人所处的玄天峰稍显完整。

没有任何花哨的武技，也没有震撼的爆炸。

好像根本就听不到声音，只能看见周围的一切都在消失，都在破碎。

玄天门仅剩的几百名弟子聚集在一块悬浮半空的巨岩之上，脚下是一片虚无，燃烧着来自卓云丰的冥炎。

透过破碎的空间，天地各处的景物都呈现在眼前，甚至还有不属于这个位面的东西出现。

明悟心手执白玉剑。

明悟道手持黑金剑。

两人相互配合，彼此照应，在将一黑一白两尾鱼融入剑中之后，居然能够与卓云丰战个难分难解。

但也仅仅如此了。

他们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打败眼前的敌人。

这力量用尽之后，根本不需要卓云丰动手，也许两人便会当场陨落。

“你们不用抱有希望，我既然敢来此地，当然有我的依仗。”

卓云丰屈指一弹，轻松弹开袭向自己的黑金剑，却任由那白玉剑自身后落下，丝毫不去理会。

他慢条斯理继续说道：“所以，请安心去吧。”

白玉剑自他肩头斜斩而下，可他的身躯却犹如火焰铸成，冥炎浮动，将那伤口填补凝聚，被斩成两段的身躯眨眼之间又恢复如初。

转身，明悟道甚至看见了他脸上轻松自在的笑，随即，自己的胸膛便被刺穿。

一颗晶莹犹如红玉雕刻而成的心脏就在他的手中。

只见明悟道的身体在瞬间化作飞灰散去，那颗心脏也被卓云丰轻轻捏得粉碎。

他转过头，本该身死的明悟道却出现在明悟心身旁，正虚弱得喘着气。

“来，继续，不要停。”

他一步步向两人走来，冥炎自他脚下流淌，扩散，霎时间，三人仿佛是换了一个空间，置身于火焰的海洋。

也就在这海洋之上，还摇曳着一朵朵墨色火莲。

明悟心突然笑了，他笑着看了一眼明悟道，眼中流露出决然之色。

明悟道也笑了，他笑着拍了拍自家兄弟的肩膀，突然肃了神色，黑金剑上流淌出黑色的灵气，缓缓凝聚成形。

同样的，明悟心的白玉剑上也流淌出白色的灵气，与那黑色灵气相融交汇，犹如一张阴阳图。

血祭阵灵，走到了这一步，便再无任何退路可言。

两人的身形逐渐透明，最后完全消失天地。

前后不过眨眼功夫，两位神念境强者就此陨落。

卓云丰摇头叹息着，脚下步伐却没有半分迟疑。

既然这是两人生命最后的绽放，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自己也得好好去欣赏。

于是，他笑着，散去周身的冥炎，火海之上万千黑莲同时开放。

也就是在这时，一尾白鱼，一尾黑鱼猛地跃出火海，化作明悟心，明悟道两人的身形，同时袭向卓云丰。

他大笑着，也向着那两道黑白身影冲了过去。

然后，是悄然无声地毁灭。

火海空间中的一切都消失湮灭，只剩下满是冥炎的黑暗。

冥炎聚集，卓云丰的身形再度出现。

唯一有所不同的，大概是他眉心处的一条小小的伤痕，很淡，却很醒目。

若是有人此时看见，第一眼肯定看见的是那伤痕，然后，才是他平静无波的眼神，和微微翘起，却感觉不到有任何开心的嘴角。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来慢慢找人了。”

大阵撤去，已经破碎的玄天大阵之外，沾满了黑压压的人。

此时的玄天峰，已经不存在了。

好像是纸上浅浅的画，被人用橡皮轻轻擦去，没有留下一点痕迹。

最后的几百名弟子惊恐得聚集在弈玄曾经的小院中，现在却只剩下焦黑的土地。

“来吧，挨个挨个的问，仔仔细细的查，从出生到现在，每一件事都要问仔细，问清楚，不允许有一点疏忽。”

一片乌云从天上落下，余景相最后的记忆里，是一个带着黑色面具，面具之上没有任何东西的人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手里还拿着什么东西，正在发光。

然后，那张黑色的面具好像突然活了过来，将他整个人，全数吞噬殆尽。

“殿下，这些人，都杀了？”

“随你吧，你要留着也没关系。”

卓云丰当然不会亲自去审问排查，此时的他正坐在曾经的玄天门上，一块漆黑的岩石上。

“宁错杀，不放过。”

卓云丰抬起头来瞟了那人一眼，点点头，轻嗯了一声，没说话。

这些人，可以死，也可以不死，无所谓，随便吧。

他挥挥手，赶走了周围的人，独自低头沉思起来。

在卓云丰的感觉中，好像只过去了一秒钟，刚刚那人去而复返，对着自己回禀道：“殿下，属下已查清楚了，天玄子共有十二位亲传弟子，除去在外五人，其余七人已尽数解决。殿下放心，剩余的几人我们已经获得了情报，正派人去了。”

“东西呢。”

“这个不在他们身上。”

卓云丰点点头，并不意外：“算了，看来这些个弟子，他也不是那么在意。”

“额，不过还有些普通弟子和精英弟子不在其中，大约人数在三百人左右，殿下，您看是否？”

卓云丰又抬头看了那人一眼，虽然没说话，可他脸上的表情，和双眼流露出的意味已经说了很多。

于是那人赶紧说道：“是，属下一定做得干干净净，绝对不会引起任何注意。”

卓云丰站起身来，眼角余光看到那一堆尸体，突然皱起了眉，有些不悦：“怎么就不能再干净点呢？万一有个没死透，或者是有什么东西护身保命的，将来成长起来报复我们怎么办？”

于是，一团冥炎毫无征兆的降临在了那堆尸体之上，眨眼的功夫，又是一片虚无。

“殿下，这”

“你难道觉得我小题大做？”

“不不不，小心谨慎，自然是好的。”

其实他想说的是，就算真有人活下来，连光耀境都不曾达到的蝼蚁，能翻起什么波浪。

卓云丰当然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却只是一笑而过，不去理会。

那人当然不知道，曾经的卓云丰，便是他认为的那种翻不起波浪，从死人堆里爬起来的蝼蚁。

风云际会，因缘巧合，也许咸鱼翻个身，就此化了龙呢？

既然来了，就做得再干净一点。

卓云丰这么想着。

他已经知道了剩下几人的具体所在。

就在他准备动身的时候，有人却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走，天玄子已经脱困。”

卓云丰一愣，他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快。

“其余几处如何？”

“都已经解决，不过东离大陆出了点意外。”

“嗯？”

“最有可能的一个人，被陆寻枫守着。”

最有可能，也只是有可能。

卓云丰皱眉道：“可我这儿还有几人要处理。”

“那就让别人处理，我们这次做的太过了，南天大陆那边已经惊动了不少人，现在要马上离开。”

说话间，两人的身影开始模糊扭曲。

片刻之后，千万里之外的暗海边缘，两人的身影再度浮现。

头顶是黑云密布，脚下是黑水翻涌。

卓云丰抬手于虚空处一指。

空间破裂，露出另一边的碧海蓝天。

“南天大陆啊那位少主，现在不是就在南天大陆？”

“他走了，我们一直等着他走之后，才开始动手。”

“下一步，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两人的声音消失之后，那破碎的空间也自动恢复。

白雾降临，隔开了两个世界。

就在那两人消失的不远处，黑水之上，黑云之中，还站着两个人。

他们就这么目送卓云丰两人离开。

很久之后，其中一位男身女相的高大的男子才开口说道：“你说，他们会不会继续追杀你剩余的弟子？”

“当然会，肯定会，不然就不是他们了。”

“那你要如何？”

“我还能如何，现在我出来了。总不能继续看着他们杀吧？”

脱困的弈玄站在洛千星身边显得有些狼狈。

他的衣服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扯成了碎片，头发也乱糟糟的，整个一乞丐打扮。

“神主的灵躯呢？”

“自然，是被寻枫大爷保护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寻枫保护的那人，真是？”

“真是。”

“那我这儿的”

“当然也是。”

弈玄有些奇怪：“神主到底有几个灵躯？”

“三个，她选了一个，我替她选了两个。”

“那，还有一个呢？”

“当然是在天神哪儿。”

弈玄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不觉得讽刺吗？”

“什么？”

“身为天地的主宰，却不能拥有属于自己的身躯，只能以意识体的形态存在，想要现身人前，还必须要占据他人的肉身。”

“我看你是老毛病又犯了，那怎么能是占据。”

洛千星转过头来瞟了眼一本正经的弈玄，开口问道：“那你说，是什么？”

“是降临，是恩赐，更是荣幸。”

洛千星没说话。

他突然觉得要是一个人阴阳怪气起来，比直接开口骂人还难听。

撇撇嘴，洛千星没继续那个话题，转而说起刚刚发生的事：“这次有些突然，我也没想到他们居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来。”

“嗯，看来神主大人，是真的有心无力了。”

弈玄感叹了一句，又想到了什么，说道：“不对，我看你是想到了，不然怎么能够这么快赶来救我？”

“是寻枫通知我的，他的消息一向很灵通，不过这次还是迟了点，仓促之间布置得不够周密，他们回去说不定会看出些端倪。”

“你的意思是他们还会来？”

“当然会来，若是你，会不会来？”

弈玄点头：“会，而且我怕是得杀光所有人才放心。”

“所以，你得挪个窝了。”

弈玄没接这个话茬，又问道：“要是慕子煜当时也在场，你打算怎么办？”

“让他们杀，反正我也能救活，让他们杀了，反而会让他们放心。”

“确实。可现在我们要是不保护他们，反而会引起怀疑。”

“或许，我们可以找个机会，让他们得手。”

“你来真的？”

洛千星淡淡一笑，从容道：“我什么时候玩过虚的？”

“那，我这边用慕子煜来当诱饵？”

“可以，只有他，我有百分百的把握救活。”

弈玄不解，却没继续追问。

洛千星继续道：“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得找个机会，一劳永逸。”

“你就不怕他们来个鱼死网破，玉石俱焚？”

“所以啊，我现在还没直接打过去。”

弈玄默然。

“我会留几个人在慕子煜身边，既得让他们得手，又不能真让他没救。”

“你打算”

“自然是全方位，无死角，一天二十四小时保护好他。”

弈玄突然发现洛千星这个人吧，有时候说起话来比自己还要阴阳怪气。

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