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东锋和高达山坐火车回家过春节,学校统一订的车票,两个人的座号挨着。吃过晚饭,还不觉得困,两人小声闲聊。
汪东锋问高达山:“明天早晨,老张还到车站接你?”
高达山说:“她明天早晨不来,单位有事。”
汪东锋问高达山:“哦,老张还挺忙,你得后天回家了吧?”
高达山说:“是啊。明天在大修待一天,晚上去北方大学住,后天上午回家。”
汪东锋问高达山:“你同学在学校等你?”
高达山告诉汪东锋:“北方大学也放假了,我同学已经回家了。我同学宿舍里有一个青海的同学,春节不回家,我找他去,我们见过几面,也挺熟的。”
汪东锋先去涮牙,高达山在想张兰兰。
汪东锋刷牙回来,问高达山:“你去?”
高达山说:“还不困,再等一会儿。”
两个人继续聊天。
汪东锋问高达山:“你同学是学什么专业的?”
“机械制造。”高达山回答。
汪东锋又问高达山:“回到家能见着你同学吗?”
高达山摇摇头:“见不着。我过完年能早去大修两天,我同学如果回学校了,我们能见一面,我同学如果没回学校,就得暑假再见面了。”高达山问汪东锋:“寒假回家能找到活干吗?”
汪东锋摇摇头:“找不到。寒假时间本来就短,过年期间,小煤矿和采石场也放几天假,春节前后的这几天,小煤矿和采石场都不招临时工。”汪东锋高兴地告诉高达山:“今年寒假回家,我能给自己找点儿事做。”
高达山微笑着问汪东锋:“什么事呀?”
汪东锋说:“我爸原来是石匠,家里还有些石料,多数都是半成品,有喂猪喂鸡的石槽,有水槽,还有其它的。去年寒假回家,我找出来两个半成品,都是喂鸡的小石槽,我尝试着把小石槽凿完,拿到集市上给卖了。今年寒假回家,继续凿石槽、水槽,拿到集市上去卖。”
高达山惊讶地说:“干石匠活呀!”然后问汪东锋:“整不好的话,还把石槽给凿碎了吧?”
汪东锋解释:“慢慢凿的话,一般没啥事。如果着急了,有可能凿碎了,或者凿出来的样子很难看,也没有人买。”
高达山笑了:“哈哈哈,你还多了一门手艺。”
汪东锋也笑了:“哈哈哈,还算不上手艺,我只能在我爸的半成品上接着干,从头干的话,即使是喂鸡的小石槽,我也干不好。像小石磨那种细活,从半成品接着干,我也干不了。”
高达山又笑了:“哈哈哈,高奕如果知道你回家干石匠活,明年寒假,得吵吵着跟着你回家过年。”
汪东锋笑了笑说:“是。我暑假回学校,高奕问我为什么晒黑了,我说在采石场干了几天活,高奕就跟我说,明年暑假跟我回家,一起去采石场干活。”
汪东锋把话题转到了毕业以后的选择上:“老高,你毕业以后想读研究生,还是想像我一样直接参加工作?”
高达山看着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天亮的时候,火车就能到达大修,明天中午就能见到张兰兰了。高达山对汪东锋说出了心里话:“我想读研究生,最好回大修读研究生,以后在大修工作。”这是高达山第一次有了自己的人生规划,原来都是顺其自然,初中毕业上高中,高中毕业上大学,大学毕业读研究生。因为有了张兰兰,高达山有了爱情,因为有了爱情,高达山有了幸福,因为有了幸福,高达山有了牵挂。如果没有牵挂,无论是保送研究生还是考研究生,高达山都会简单地选择自己熟悉的帝国大学。有了牵挂,同样是读研究生,高达山也需要有自己读研究生的规划。
汪东锋给高达山出主意:“你跟高奕都能保送研究生,到时候你跟系里说,想回大修读研究生,让系里帮你在大修联系学校,应该没有问题。”汪东锋笑了笑说:“毕业以后,你在大修读研究生,我回大修参加工作,到时候,咱们还能经常见面。”
高达山诧异地问汪东锋:“你不想留校了?”
汪东锋还是笑了笑说:“跟你说实话,我从来就没想过留校。有的同学可能不信,那是他们还不真正了解我的情况。”
按惯例,像汪东锋这样出色的学生干部,是留校的热门人选。既然汪东锋说不想留校,高达山自然相信汪东锋不想留校,高达山比较清楚汪东锋的家庭情况。高达山谨慎地问汪东锋:“咱们毕业的时候,你二弟也该上大学了吧?”
汪东锋认真地说:“是啊,现在是我和我大妹妹上大学;我毕业以后,是我大妹妹和我二弟上大学;我大妹妹大学毕业,我小妹妹也该上大学了。”汪东锋轻轻叹了一口气,接着说:“我如果读个专科的话,现在已经毕业赚钱了,家里就轻松多了。”汪东锋无奈地摇摇头,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毕业以后,想去施工企业工作,到工地上干活,多挣点儿钱,帮帮家里。”
高达山清楚,这也是汪东锋的心里话。虽然听起来让人感动,高达山心里也佩服汪东锋的选择,但是高达山并不感到高兴。
有牵挂、有羁绊,才会有艰难的选择。无论是汪东锋为家庭选择去施工企业工作,还是高达山为爱情选择回大修读研究生,他们都完成了人生的蜕变,从简单的学生成长为有担当的成年人。虽然距离他们大学毕业还有一年半的时间,他们已经在为进入复杂的社会做准备,即使社会的复杂性远超他们的想象,有接纳、有包容、更有无情地痛击,他们的内心非常渴望融入到赖以生存的社会中去。
带着憧憬进入了梦乡,火车把他们带回了家。
星期天,白智宏跟管户借了一辆面包车,自己开车,拉着任川、田牧野、何兵去滑雪场滑雪。
四个人首先上了滑雪练习场,一个回合下来,水平高低立见分晓。任川评判道:“何兵、牧野跟原来一样,智宏进步大。”
田牧野对任川说:“智宏来的次数多,技术提高不少。你跟智宏去高山滑雪那边滑吧,我跟何兵就在练习场滑。”田牧野叮嘱任川和白智宏:“你俩一定要注意安全。”
任川直接去了最长的滑道,白智宏从最短的滑道开始。田牧野和何兵又滑了两个回合,何兵有点儿体力不支,两人转到儿童练习场滑了一会儿,何兵彻底没劲了,两个人提前回到休息大厅休息。田牧野和何兵闲下来聊天,知道两人目前都还单着,竟然有一丝尴尬。
等任川和白智宏回来后,四人朝停车场走去。何兵颇费力气,感觉抬不起腿、迈不开脚。任川着急地问何兵:“你崴脚了吗?刚才是不是摔倒了?”
何兵喘了一口粗气,告诉任川:“都没有,就是没劲儿。”
任川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对何兵说:“你是身体素质太差,休息几天就好了。”转头对田牧野和白智宏说:“你哥俩架着何兵走吧。”田牧野跟白智宏身高差不多,田牧野身高一米七六,白智宏身高一米七五,他们两人架着何兵走合适。
白智宏开车,任川坐副驾驶,何兵自己斜坐在中间的双人座,田牧野一个人坐在后排。进了城,田牧野对白智宏说:“智宏,你先送何兵,再送任川。我送何兵上楼,然后我自己回家。”
白智宏问田牧野:“你一个人送何兵上楼能行吗?”
田牧野说:“行,没问题。”
白智宏把车停在何兵家所在家属院门口,三个人先下车,再帮助何兵慢慢下车。
任川关心地问何兵:“感觉怎么样?”
何兵站直身体说:“感觉好多了,你们走吧。”白智宏看着何兵在田牧野搀扶下向院内走去,并无大碍,开车送任川回家。
走到单元门口,何兵说休息一下。休息了五分钟,田牧野搀扶着何兵开始上楼。上到二楼,何兵感觉腰酸腿痛,挪不动脚,靠在楼梯护栏上大口喘气休息。田牧野提出背何兵上楼,何兵不同意,田牧野没再坚持,陪着何兵聊天。几分钟后,田牧野搀扶着何兵继续上楼,上了半层楼,何兵又走不动了,这半层楼也几乎是田牧野把何兵提上来的。
又休息了十分钟,何兵的体力还没有恢复。田牧野对何兵说:“你是一点儿劲儿都没有了,还是我背你上楼吧。”
何兵看到楼道里没人上下楼,小声说:“行吧。”田牧野在何兵身前蹲下,何兵双手搂住田牧野的肩膀,田牧野双手向后拢住何兵的双腿,慢慢起身上楼。如果不是冬天,两个人都穿着厚羽绒服,两个人紧张的心跳声会刺痛对方的耳膜。田牧野一口气把何兵背到五楼,何兵站在门口直接敲门,累得连掏钥匙开门都省了。
刘秀清打开门,何兵说声:“妈。”便进屋脱鞋,连拖鞋也没穿,穿着羽绒服半躺在沙发上休息。
田牧野对刘秀清说:“阿姨好。”
刘秀清疑惑地问田牧野:“你是?”
何兵在沙发上对刘秀清说:“妈,他是田牧野,你不认识了?”
刘秀清微笑着说:“呦,是牧野呀,好几年没见着了,没认出来,赶紧进屋。”
田牧野说:“阿姨,我不进屋了,何兵到家了,我就回去了。”
刘秀清微笑着说:“谢谢你送小兵回来,改天来玩啊。”
田牧野说:“应该的,阿姨再见。”
刘秀清拿着拖鞋放在何兵脚边,盯着何冰问:“你这是怎么了?”
何冰说:“滑雪去了,累的,没什么事。妈,你帮我把羽绒服脱了。”何兵躺在沙发上,这叫一个舒服。
田牧野吃过晚饭,回到自己房间。田牧野揉揉耳朵,何兵呼出的热气还储存在田牧野的耳鼓里,何兵的呼吸是如此温暖,离自己又是如此之近,田牧野的脸有点发烫了,心情也开始荡漾。田牧野想知道何兵怎么样了,体力恢复了没有,他想给何兵打电话问一问情况。一旦有了想给何兵打电话的想法,这个想法就越来越强烈,让田牧野坐立不安,不能自持。田牧野从房间的门口走到窗口,又从窗口走到电话机旁,田牧野下定决心,现在就给何兵打电话。决定给何兵打电话了,田牧野的内心才渐渐平稳下来,电话里说什么,怎么说,田牧野在心里组织了几遍话术,才拨通了何兵家的电话。
接电话的是刘秀清:“喂?”
田牧野礼貌地说:“阿姨,我是田牧野。”
田牧野走后,刘秀清审问过何兵,得知田牧野在北方大学读研究生,还没有女朋友,刘秀清心里大喜。
刘秀清温和地说:“是牧野呀,你找小兵?她在屋里躺着呢,我去叫她。”
田牧野赶紧说:“阿姨,让何兵休息吧。麻烦您问问何兵,明天用我送何兵去上班吗?”
刘秀清依然温和地说:“行,阿姨现在就去问,你稍等一会儿。”
田牧野期待地拿着话筒,心里有点儿紧张,更多的还是兴奋,等待答复的过程,既有煎熬也有享受。刘秀清的声音传了过来:“牧野,真是麻烦你了,明天早晨到阿姨家吃早饭吧。”
田牧野客气地说:“阿姨,不用了,我七点半到您家,阿姨再见。”刘秀清觉察到了话筒另一边的欢乐。
刘秀清满脸笑容地进了何兵的房间。何兵看到了妈妈笑容后面的答案,半嗔半娇地说道:“妈,你怎么又替我做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