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山下,几个人都有些沉默寡言。
任务是完成了,他们却没有选择带走陈雯雯的尸体。
短暂停留,各自驾车离去,玫瑰并没有和林逸一起,她搭王花花的车走了。
而林逸,独自开车上路,朝着河村的方向。
他决定回到那个地方了。
车子在乡道行驶,弯弯绕绕来到一个村子,在村口,他停了下来,步行进村。
望着熟悉的村子,他是心如刀割,埋着头走进了村子。
“他怎么回来了?他还有脸回来?”
“这个天煞孤星,晦气,tui……”
“别拉我,我要活剥生吞了他。”
“都怪他,要不然我们村也不至于是现在这样。”
……
村子中有人认出了林逸,对着他指指点点,更是有人按耐不住想要冲上来,却被旁边的人拉住了。
一道道炙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就像一支支毒箭,将他千疮百孔。
林逸依旧埋着头,没有停下也没有加快脚步,他不怪任何人,甚至觉得村民们对他有些太仁慈了,就算大家一哄而上,将他乱棍打死,那也是理所当然。
“啪……”
一颗鸡蛋砸在他身上碎开,蛋液溅了一身,他依旧没有停下。
接着,一颗又一颗。
他穿过村子,一路来到后山的山坡,面对满山的坟墓,他径直而跪,他的眼睛通红,不敢去看那些墓碑上的一个个名字。
这里埋葬的,是待他如子侄的各位婶婶,是一同长大的玩伴,是时常给他糖果的村里老人。
还有,将他养育的爷爷……
整整一百零三人,在那个瓢泼大雨的凌晨,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砰!”
林逸一拳砸在地上,石子磕破了他的拳头,血流在地上,浸进了泥土。
“如果我当时不是自以为是,如果我能跑得再快一些,或许……”
深深懊悔与自责中,那平日不敢去想的画面,疯狂涌上他的心头。
时间回到四年前。
那时他刚上大学,一次放假回来,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到处是都是残枝断树,洪水积蓄。
天色未亮,村长在村中狂奔呼喊:“有劳力的,带上家伙跟我去加固水库,有劳力的,带上家伙跟我去加固水库……”
一时间,村中有力气的中年青年纷纷走出家门,拿上锄头背篼朝远处上游水库赶去。
“爷爷,我也去帮忙,你在家里别出门。”
林逸嘱咐了一声年迈的爷爷,也扛上了锄头跟了上去。
来到水库,林逸看到经过一夜的暴雨,水库已经满了,几十个村名打着手电筒,开始往大坝内侧投石头与河沙。
这水库原本是个水利发电站,后来因为上游河水改道被弃用了,由于没有上游河水的补充,已经是接近干涸的地步,全靠平日下雨积累雨水,被村民当成了灌溉农田的储水器。
林逸从小也是经常跟小伙伴们来这水库洗澡,要不是此次暴雨,他们都没意识到这水库的体量有如此之大,这要是决堤,后果不堪设想。
“村长,这大坝这么牢固,我们做这些是不是多余了?”
有村名顶着暴雨来到村长身边,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村长一边朝水库投石头,一边回答:“这水库多年不曾维护,这不是以防万一嘛。”
“我看我们就是瞎折腾,再说就我们这几十个人,也能堵住这么大个水库?塞牙缝都不够,我不干了,我回去睡觉了。”
村长一把拽住了那个要走的村民:“你老婆孩子可在下面。”
那村民愣了一下,又将锄头扛了起来。
林逸手都磨破了,他也觉得村长有些杞人忧天了,这大坝看着就很牢固。
黎明破晓,暴雨开始有所变小,已有不少村民收起了家伙想要放弃,村长也有些犹豫了。
“村长,不好了,大坝开裂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几十个村民的心瞬间被提了起来,纷纷朝那个叫声跑去。
果然,借着黎明的微光,众人看到大坝的中部已经裂开了一道缝,但看不出是才出现的,还是以前就有的。
“村长,现在雨已经变小了,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不能抱着侥幸心理,这样,哪个腿脚快的,先回村通知其他人转移,剩下的继续加固大坝。”
林逸自告奋勇:“我去!”
村长点头:“那你去吧,其他人跟我加固大坝。”
连夜的大雨,电早就停了,山上的基站也受到了影响,手机没信号,要不然一个电话就搞定的事,根本用不着人去跑。
林逸离开大坝,朝村子狂奔而去。
跑了一半,他突然停了下来,他想到一个方法,或许可以化解风险。
水库的风险在于水量的增多,压力过大,大坝有决堤风险,如果人为水库减小压力,不就能化解风险了吗?
人为打开一个缺口,泄掉部分洪水,既不会对下游造成危害,又可以确保大坝安全。
想到这,林逸觉得自己这学真是没白上,他开始掉头往会跑,迫不及待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大家。
当他重新回到水库,还未到达,在远处的山坡上,他看到了此生注定无法释怀的一幕。
大坝决堤了。
巨大的洪水冲破大坝,奔涌而出,像一条恶龙,肆掠所过之处,只有毁灭。
林逸一下就瘫跪在了泥泞中,他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事,他已经不敢去想了。
“爷爷,爷爷!”
他猛然想起自己的爷爷,开始发疯一般往村子飞奔而去。
等他回到村子所在的山坡,再次瘫倒。
哪儿还有什么村子。
“对不起,对不起……”
他崩溃了,如果不是自己自以为是,中途折返,而是继续回村子通知大家撤离,或许结局会不一样。
如果自己能跑得再快一些,结局是不是会不一样?
如果,可是没有如果。
他永远也不可能原谅自己,哪怕他知道,就算他拼命的跑,可能也来不及通知到村民。
那些活着的村民也知道,但是悲痛总要有一个可以发泄的出口,来将自己择出于天灾人祸。
所有人,在下游找了三天三夜,寻回了一百零三个尸体,他们不光是老人、孩子、女人,他们也是父亲母亲,是老婆丈夫,是儿子女儿……
林逸成了罪人,被赶出了村子,连爷爷下葬都没能亲手添一把土。
刚开始那段时间,他整宿整宿做噩梦,梦到那些漂浮的尸体活了过来,张牙舞爪将他围在中间,撕扯着他的血肉,嘴里大声叫着:“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不知道多少个深夜,他从噩梦中惊醒,一遍一遍扇自己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