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城外越聚越多的人马,还有无数攻城器械,城楼上的士卒早就一脸死灰,没了人色。
他们很多人是为了混口饭吃从的军,有的是心怀忠义想随胡孺直一道去救援东京而应的募。可是到了后来,汴梁没去,两个皇帝也不晓得被抓到哪个深山老林里去了。再加上这个新皇帝的一顿奇思妙想,早弄得民心尽失,个个沮丧。
城南的一个军帐外,几个士卒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了么,昨天城内又杀了好多人呢。”
“又有人闹事?”
“闹什么事啊。”一个年纪最大的无奈道:“就是在酒楼里说了几句胆小的话,不知道怎么的被人告到了胡将军那里,他就以乱匪之名给砍了……”
“他是疯了不成?现在城里哪个不怕,就他胆子大。”
那个年长的伸手拍了下他的脑袋,埋怨道:“咱们几个自己人说说也就算了,可莫在外头胡咧咧,不然把你拉出去,让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这我晓得,我这不也是气的嘛。”被打那汉子小声道:“万一真如对面射进城里的书信所言,那咱们这些守城士卒皆得陪着他死了。”
城中各个军营士气低落,而城内的一些百姓家中也早就聚满了人。
数月前,由于李纲被贬,陈东等一众太学生为民请命,后来赵构在城中以搜捕梁山奸细的名义大肆抓人,其中确实是抓到了很多梁山哨探营士卒,可是却还有很多百姓只是义愤填膺受了这无妄之灾。
而现在聚在一起的百姓,都是那些被害者的家人。
“只等山东兵马攻城,咱们便在城内放火,如今这城里已经草木皆兵,只要再添上一把火,他胡孺直哪怕想救也救不过来。”
……
等柴进赶到应天府外的中军,已经是这城池被围的半月之后,应天府附近所有的县所皆已攻克,剩下的就是这种占地数百里的孤城。
可虽然是孤城,柴进见到那城楼也是一阵摇头。
大宋朝廷一直不在意内部的城防,可是这四京之地还是修得极为扎实的,而这南京应天府看着也就比大名府要稍微小那么一点点,但是真要拿下来,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圣上,属下已经偷偷命人往城中射了许多书信,想来里面的士卒百姓都是知道咱们打算的。”吴用说道。
“里面有胡孺直的一两万人马,百姓们暂时还没胆子,咱们得给他们一点动力。”
柴进下令道:“攻城,先把那护城河给我填平了。”
“属下领命。”
过不多时,一道道令箭往应天府四门而去。
第二日一早,中军鼓响,号角齐鸣,引得其余四门诸军纷纷响应,霎那间整个应天府上空直如天雷炸响,久久不绝。
在各军将领的指挥下,无数的士卒顶着大藤牌,或者推着巨大楼车在前,后面有士卒、辅兵、百姓民夫各个扛着沙袋直往前冲。
“给我射!”
守城将领一声令下,无数士卒手忙脚乱的拉弓放箭,有的被藤牌挡住,有的射中人身,激起远处一阵哀嚎
可就在此时,那孟康特制的楼车身后,一弯弯弓弩抬高角度,不等下令,箭矢皆已离弦而出。
战争是残酷的,特别是攻城。
哪怕一众梁山士卒再是悍勇,城墙上的守军再是懦弱,仅仅靠着手中弓弩,就在护城河畔留下数百尸体。
可是号角既响,从无退却!
有的扔下袋子就往回跑,有的往里面扔那巨大的树杈,有的士卒正好在此时中箭,掉入了护城河中,成了那填平沟壑的尘土黄沙……
而那城墙上早布满了箭矢,城墙下也躺满了死尸。
柴进漠然的看着远处那一切,尽管心中疼痛,可却只能忍耐。
两个多时辰之后,巨大的树杈减少了沙袋的数量,有些地方居然开始可以站稳士卒。
“好。”李助在身后大吼一声。
“这办法确实管用。”
柴进也是欣喜非常,回头下令道:“孟康,推着你的投石车到前面去,准备抢城。”
虽然这投石车已经发明了数百年,可是却射程极端,而应天府的护城河又比一般城池要离城墙远,故而只能等抢城之时才用。
可就在此时,应天府上空的许多方向忽然浓烟滚滚。
“圣上,里面百姓真的动了。”
可柴进和李助却是心头懊恼,因为他们太着急了。若是被胡孺直领着人马平定下来,那自己就真的只能拿命去填了。
“命各军全力抢城。”
中军的战鼓敲得愈发急切,得了将令的各路兵马主将皆已经看到了城内的动静,除了骑兵以外,其余人尽数扛起沙袋就往前冲,而后面的步卒已经抬着长长的云梯,推着鹅车仅仅跟随。
城墙下黑压压的人群给了守城宋军更大的目标,可是也让他们心里多了更大的畏惧,本就不愿守城的他们,忽见城中内乱和已经可以过人的护城河,也已经乱了心智。
不知道是哪个勇士忽然大叫一声,丢下兵器就往城楼下跑,旁边的人愣了一下后居然都紧随其后逃命一般的跑下了城楼。
那些将领领着军法司去追,可是却没想到旁边的士卒人人都想起了射进城中书信上那句,守城者死、不抵抗者活!
他们要逃进城中坐着,那样自己就能活命了。
人的勇气需要人带动,可人的软弱又何尝不是?
无数的新兵被这喧闹影响皆调头逃窜,剩下守城的人哪怕没跑,可那心里已经胆寒。
“轰!”
巨大的攻城锤猛烈的撞击在城门之上,哪怕这仅仅是翁城,可也已经让更多人害怕起来。
而此时,城墙下的羽箭、天上掉下的巨石,已经让整个应天府城墙之上尸横遍地。
逃的人更多了,可城墙下面的人也更多了。
巨大的楼诚、云梯直直伸到了城墙之上,震天的喊杀声已经淹没了所有军法司将领的呼喊。
终于,压不住了。
应天府数道城门上,逃跑的士卒开始比守城士卒还多,当还在城内压制乱民的胡孺直听到城内的喧嚣,领着亲军前往四门镇压时,那浩荡的人流已经不是他这几千人马可以控制得了的了。
“后退者杀。”
胡孺直一声令下,他身后的骑兵挺枪跃马冲进了对面的人群中,可那溃逃的士卒经过一阵慌乱过后,有的开始往巷子里钻,有的逃进民房,有的甚至把手中长枪往对面的骑兵扔了出去……
这一幕让胡孺直更是气得气血翻涌,这已经不是逃兵,而是要造反了啊。
可是他在生气,又有何用。
他的人马被堵在应天府的中门大道上,而那远处的外城门上,已经有无数的大周官兵跃上了城楼,正如从地狱而来的嗜血恶魔,放肆的收割着没有溃逃的士卒生命。
终于,无尽的人流冲进了城内,几个大周将领已经领着士卒冲着胡孺直杀来。
仅仅一天,大宋南京应天府城破,可东道总管胡孺直,却一直领着人马在城中且战且逃,直到第二天早上发才被没遮拦穆弘斩杀在城北一个小院里。
……
等柴进进了城池,已经是城破的三天之后,他先接见了那一群在城内放火的百姓,各有封赏自不必说,并答应,按他们的要求为那些死去的亲人平反,直言那些都是义士,当受世人尊敬!
“圣上,胡孺直的家小如何安置?”
吴用的话,又让柴进一阵头大。大家各为其主本不是错,可是他这个死扛的东道总管,却给了自家大军很大的损伤。若是还把他的家人放了,往后那些宋廷官员不是更加毫无忌惮的对自己?
“杀。”
犹豫一阵后,柴进只说了这一个字。
他的话说得很随意,只有了解柴进的王进、李助等人知道自家这位皇帝,是下了多大的决心。
而这个决心,也代表着他的心性变得更加坚韧。
……
应天府被柴进攻破的消息,很快传进了汴梁城,这让如今的东京留守相公杜充如坐针毡。
因为应天府和汴梁虽然是大宋东、南二京,可其实两地是挨着的,从应天府零陵县往东,就是京畿路襄邑县。虽然那里现在有王直亲领五万大军驻守,可他杜充又如何放心?
和宗颖等人商议一阵后,一边向江南求援,一边让王直多加提防。他期盼着皇帝能看在这是大宋首都的面子上,派一支人马速速来救。
等杜充累瘫在自家书房里面,他才知道宗泽这个位置有多难。
旁边一个心腹见他模样,知道他再愁什么,连忙献计道:
“相公,虽然山东贼兵还没动静,但是属下有一计不光让他们来不得汴梁,更可让他在应天府元气大伤。”
杜充闻言突然来了精神,蹭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
“先生大才,敢问计将安出?”
那幕僚很是满意他的态度,故作神秘的小声道:“王直将军虽然人马不少,可是山东贼子却多骑兵,若是想硬敌怕是有些为难。”
杜充心中暗骂,这他娘的还要你说,要是打得过我慌什么?
“先生接着说,莫要卖关子。”杜充语气不善的道:“只等退了贼兵,定向官家给你请功。”
那幕僚见他神色,不敢再装模作样。
躬身一礼,然后凑到他耳边道:“咱们只需如此如此……”
杜充开始还有些不懂,可等他把话说得透彻,却已经兴奋不已。
“先生之才做个幕僚真是屈就啦。”
……
汴梁城虽然是大宋都城,可却也有许多贫苦百姓生活的地方。当年汴梁城破,拼命三郎石秀自然不敢还躲在繁华的“念仙楼”里,早在那穷困之所寻了个小院子安家,唯一让他心疼的是,好不容易培养的花魁娘子,全都被金人给虏了去。
“哥哥,咱们是明天就回山东么?”
石秀无奈的点点头道:“圣上已经传书命我回去了,自当早些上路为好,免得这杜充最后把城门关了,咱们想出也出不去。”
旁边的心腹也是叹了口气。
“咱们那“念仙楼”都被杜充那鸟官的侄子给夺了,我真想去砍了他。”
石秀轻笑一声道:“急什么,等圣上兵进汴梁,整个天下都是他老人家的,何必还在乎一个花坊酒肆?”
拍拍他肩膀站起身子,也是感慨道:“只是圣上暂时没有取这东京的打算,咱们还得再等等了。”
众人闲聊一阵,便都各自歇下。
第二天一早,石秀领着一众心腹出了院门,也就推了几个小车扮做商贩往南熏门而去。
众人出了宣化门,天也已经大亮,石秀领着大伙在旁边一个酒肆中弄些吃食,还打趣道:“今天吃饱了,下次还不晓得什么时候能在这汴梁城里来喝酒呢。”
一众心腹也是大笑应是。
大家聊了一阵,却见几个在后面牵马的兄弟匆匆跑了进来。
凑到石秀耳边耳语几句,让他不禁神色大变。
“这消息你从何处听来?”
那心腹忙道:“小弟刚刚嘴馋想去买几个零嘴,凑巧听一个开封府的官员说的,小宗相公为这事还与杜充大吵一架,现在也不晓得劝住他没有。”
石秀闻言眉头紧皱,知道若是宗颖都劝不住,那汴梁城没人能劝住了。
那心腹道:“咱们得快些回去通知家里啊。”
石秀摇头道:“就怕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