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诛厉道:“我看你也想不出什么方式,这样吧,我们就到院子里,以院子为界,你来抓我,半个时辰之内,只要能挨着我身,就算你赢,否则,你就乖乖拜师。”
李正坤手暗伸进兜里,抓住一把黑粉,嘴里漫应道:“院子太宽,就在这屋里敢不敢?”
“行。你这是答应打赌了?”
“没错,老子应下了。”说时迟那时快,李正坤冲着雷诛厉狠狠一扬手,黑粉劈头盖脸撒出。
“嘿嘿,会功夫了不起啊,老子让你跪在我脚下,拜老子为师。”他以为必中,得意地大叫道。
黑烟过后,只见蚀肉粉掉了一桌一地,桌上肉菜被烧蚀得滋滋直响,可哪里有雷诛厉的影子,门外一个声音叫道:“小小伎俩,贻笑大方。出来吧,老夫在院子里等你。”
李正坤差点气歪鼻子,该死的老鬼,当真奸狡巨猾。掏出黑粉,化为一道黑风,呼啸着扑出屋去。
好小子,使出浑身手段和吃奶的力气,照着雷诛厉的身影疯狂转腾旋扑,只见院中黑风号号,风雷滚滚,迅疾如电,搅扰得灰尘四起,昏天黑地,可无论怎样穿行绕扑,竟然都沾不了半点雷诛厉的身;撒出的黑粉亦如点尘扑入浓烟,消弥于无痕。
折腾半天,早超过半个时辰的约定时间,李正坤累得气喘吁吁,瘫坐地上。雷诛厉气定神闲,只是略微气喘,脸上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李正坤看不得那张小人得志的脸,反悔道:“今天不算,老子身体还没复原,等再过半年,我们再比。”
雷诛厉的笑容僵硬了:“言而无信非大丈夫也!”
“当初你请我来赴宴,却骗我进黑屋暗算我,难道是言而有信?”李正坤不屑一顾。
“那是两回事,当初为敌,如今为友,岂可混为一谈。”
李正坤抓住他的话:“既是朋友,怎么又想当我师父?”
“未拜师前为朋友,拜师之后为师徒。”
说不过他,李正坤放弃争辩,起身欲离去,雷诛厉挡住去路。李正坤变色道:“老子身体尚未复原,你这是趁人之危,算不得数!”
雷诛厉哗啦抽出宝剑:“比试之时我若出剑,你如今又是几截摆在院内。难道你还想再躺上半年,失却男人雄风?”
李正坤盯着那断虹一般寒光闪闪的长剑,怒气直冲脑顶,可他手段已用尽,别说身子尚未恢复,就是等力气满血复活,要想斗过功夫高超的雷诛厉,也是痴心妄想。山外青山楼外楼,强中更有强中手,此言不虚。因此,面对雷诛厉赤裸裸的讹诈,李正坤除气得脸色铁青之外,毫无脱困良策。
二鬼四目相对,谁也不肯服输,僵持不下。随着时间流逝,到了晚上,李正坤坚持不住了,毕竟身体较虚,又折腾了半天,坐地叹道:“老子就算犟鬼,没想到你比老子还犟!不就是拜个师吗,老子拜就是,只是你到时候不要后悔,我上一个师父就死在我手下。”翻身磕了三个头,喊了师父。
雷诛厉不计较礼节粗疏,终于露出笑容:“如果为师干了伤天害理的事,你要弑师,我不怨你。”
“记住你说的话。我要回家了,养好伤再来。”
雷诛厉仍挡着他:“回殷家去你恐怕永远也难以恢复元气,殷春素欲望太甚,会夜夜纠缠你,使你养伤的努力付诸东流。”
李正坤吓了一跳,他跟殷春素之间的隐秘之事,除了殷小丽,没有外鬼知道,雷诛厉莫非诈他?
他故作气恼地道:“这种无耻爛言,你也讲得出来,哪有半点师道尊严?”
雷诛厉道:“殷小丽面容枯槁,神情怨怼,而殷春素面赛桃花,双眼含春,为师扫眼便知,你虽为殷家之婿,实则暗通款曲,老少通吃,且老花旧颜,轻车熟路,似乎更合你心意……”
“老鬼!”他尚未说完,李正坤脸上再也挂不住,怒喝一声道,“你要再满嘴喷粪,老子再也不认你这个破师父!”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雷诛厉怔了怔,缓色道:“为师非阻你享受风流快活,而是要助你疗好伤之后,任由恣意,再无后顾之忧,否则,只恐泉尽流竭,悔之晚矣。”
这老鬼眼毒心狠,又将后果说得如此严重,李正坤不得不认真考虑。雷诛厉让他先留在这里,一边传授他功夫,一边替他疗伤,半年之后再回去。李正坤本有些不舍,但想到若真如老鬼所说,泉尽流竭,岂不废了!便咬咬牙,答应暂时住下来。
雷诛厉非常高兴,将他带到厢房,一切均已备好,似乎都在意料之中。李正坤心头一凉,老鬼老谋深算,自己入彀上套,难不成又上了他的当!
睡到半夜,院门被擂得震天响,李正坤慌慌地起来,见雷诛厉所在正房却毫无动静,颇为踌蹰,老鬼有天眼似的在屋里说道:“一定是殷家母女来找你,自去应答。”
李正坤打开院门,果然是殷春素带着殷小丽纠集一帮邻居,气势汹汹来找雷诛厉要女婿。见开门的是李正坤,殷春素有些意外,旋即喜笑颜开:“好女婿,我们两娘母在家担心死了,你倒好,居然在外面住下了。”
殷春素在公开场合都称李正坤“好女婿”,这三个字在二鬼之间早已不再是字面意义,而是象恩爱夫妻之间“亲爱的”、“心肝儿”之类爱称,有时殷春素在情浓迷离之时,也会这样称呼李正坤,李正坤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没觉有什么不妥。
这一次却有些意外,也不知雷诛厉在他心中种下了什么毒,李正坤觉得“好女婿”三字特别刺耳。他心虚地盯了盯围在殷家母女身后的邻居,似乎众鬼已知道了他们之间的秘密。殷小丽箭一样的目光射来,带着幸灾乐祸的神情。半年前由雷诛厉背着招摇过市的感觉又回到李正坤心中,脸上火烧火燎,殷春素还在热切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要他跟着她回去,李正坤心头的厌恶和怒火腾地升起,蓦地大喝:“住口!”
殷春素吃惊地张大嘴,眼里满含委屈和不解,百依百顺、情浓如火的好女婿怎么才一天不见,就跟变了个鬼似的,陌生而凶狠,将大半年来的浓情蜜意抛却不顾,当众喝斥于她!她闭上嘴,眼里流泪。殷小丽则一脸解气之色。
李正坤道:“我已拜雷诛厉为师,从今往后就住师父家了,你们速速回去,不要吵着我师父睡觉。”
别说殷春素,连殷小丽都吃了一惊,邻居们也觉意外,都劝殷春素母女先回家。
众鬼簇拥着殷家母女走了。殷春素一步三回首,盼目生辉,愁兮痛兮,恋恋不舍,李正坤感觉心被击中,过往恩爱瞬间翻涌而出,不觉浑身颤抖,差点不顾一切追出去。
关上院门,见雷诛厉顶盔贯甲、仗剑站于身后,李正坤将脚一跺,吼道:“这下称你心了!”
雷诛厉带笑颔首:“过不了情关,成不了丈夫,徒儿好样的!”
李正坤懒得理他,打算回房去独自舔舐心伤,雷诛厉却叫住他,说夜深鬼静,阳间的人也正值中午休息,少有喧扰,正是习领剑术诀窍的良辰,命跟着他先练吐纳之气。
“这时候练吐纳之气,怕要岔了气!”李正坤浑身没好气,回房摔上房门。
雷诛厉愣了半晌,喃喃道:“情关难过,人之常情,鬼亦如此。幸亏为师早点将你拉出,否则越陷越深,神仙也救不了。”
自此,李正坤住在雷诛厉家里,晚上在院里晒阳间的太阳,回血疗伤,白天跟着师父习剑练拳,日子一天天过去,伤一天天好转,功夫也一点一点长进。
殷春素被他慢慢淡忘,有时回想起来,殷家那段日子如在梦中,令他感到羞耻。他从心底感激雷诛厉将他拉出欲海,又不吝所有,教他功夫、剑术和江湖之道,兢兢业业,倾囊相授,因此对雷诛厉的情感由反感到敬佩,再至信服,再也不存疑忌。
这天,李正坤正在练剑,虚掩的院门被推开,殷春素拖着一口硕大的拉竿箱走了进来。李正坤一惊,问她何意?殷春素笑道:“我想好了,从今往后就跟着你。小丽我也不管了,儿孙自有儿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我要过我自己的日子。”
“胡闹!谁要跟你过日子,你快回去,不要影响我练功。”李正坤觉得她无耻而可笑。
殷春素双手将腰一叉,直眉瞪眼:“以前是顾忌小丽,遮遮掩掩,我如今不管了,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街坊邻居我都打好招呼,哪天补办我们的喜酒。正坤,你要在师父家练功,我陪着你侍候你,等你出师了,我们再一起回家去。你如果现在要赶我走,也不费事,一剑劈了我,反正没有你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李正坤只觉头皮一麻,一声“正坤”比从前那声“好女婿”还让他难堪和气愤,真恨不能挥剑将她劈作两截。忽响起沉重的脚步声,雷诛厉从房里仗剑走出,殷春素倒乖巧识礼,脑子面子都转得快,双膝跪地,磕头道:“师父,我老公李正坤拜你为师,我不懂事,曾来找你胡闹,今天上门请罪,请师父责罚。但请师父不要棒打鸳鸯,赶我出去,让我跟他住在一起。”
“谁是你老公,快快滚出去,别在这胡搅蛮缠、出乖露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李正坤急喝道。
“我既是你老婆,打骂由你,正坤,我知道你也为那天的事生气,你要放不下,就打我吧,只要你能顺气,我绝无怨言。”殷春素期艾而绝决。
油盐不进,没羞没臊,李正坤傻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