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郝风登门,阴着脸,李正坤将他迎进客厅,准备倒茶,郝风冷冷地拒绝了,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张纸,是解除李正坤唐鬼市警察局局长的文件。
郝风离去后,欧妮想安慰他,李正坤笑道:“我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亲爱的,你能帮我找几个毛刷吗?”
“要毛刷干什么?”
“有用。”
欧妮嘟着嘴帮他找来七八个毛刷,李正坤将毛刷的底板去掉,将二寸多长的黑毛绑起来,又用长线串在一起,挑在一根长长的竹杆上,抱着来到室外,站在草坪上,面对着监视他的车子。回屋后,将竹杆伸出窗外,悬挂起来。
李正坤抱着毛刷串站立室外的照片很快便摆上汤姆的案头,汤姆拿起照片端详半天,猜不出李正坤的用意,召来黑殿办公厅主任、中央情报局局长、国务卿,四个鬼又研究半天,仍然一头雾水。办公厅主任建议找一个中国通来,说不定能解开谜底。汤姆顿悟,命立即将唐鬼市市长郝风请来。
郝风来到黑殿椭圆形办公室,受宠若惊,汤姆将李正坤的照片交给他,他只瞄了一眼,就脸色骤变,对汤姆等鬼说,在中国古代有一个人叫苏武,受命出使敌国匈奴,被敌国扣留,发至北海牧羊,无以为食,掘鼠食草为生,艰苦异常,但苏武不忘祖国,无论匈奴怎样威逼利诱,都坚决不投降,十九年里起居坐卧,都始终抱着节旄不肯撒手,以示生是汉臣、死是汉鬼的卓然节操。节旄是由牦牛尾装饰的符节,表示使者的身份。李正坤用长线连缀一串黑毛,就是自制节旄,以苏武自喻,死都不会投降。
汤姆等鬼听得好笑:“为什么,难道匈奴不给苏武荣华富贵?”
郝风道:“当然不是,苏武只要投降匈奴,便会高官得做、俊马得骑,但在中国士人眼里,节操胜过一切,如果用节操来换取荣华富贵,不仅会被同时代人所不齿,而且会遗臭万年,所以,在中国仁人志士心中,道义节操胜过身家性命。”
汤姆似笑非笑地看着郝风:“如此说来,你的话我能信吗,你也曾是中国人啊?”
郝风脸一红:“我虽曾是中国人,但我从入籍阴美国那天开始,就已信奉西方的民主价值观,坚决反对东方式极权和集权。总统先生,入籍之时,我已按着圣经,向着阴美国国旗宣誓,永远效忠阴美国,绝无二心!”
“怎么效忠?”
“我将知无不言。总统先生,如果你想留着李正坤,作为将来有一天跟平都山方面谈判的筹码,我认为没什么问题,要是你还想等着他回心转意,加入阴美国,不如直接杀了他!因为他故意效仿苏武,持节而立,就是向你表明态度,他会永远效忠东方阴庭,绝无入籍阴美国的可能。”
汤姆叹道:“那真是太遗憾了。可李正坤手段高强,要杀他不容易啊。”
郝风笑道:“只要您下了决心,对付他易入反掌,我早想好办法了。”
郝风说出他的办法,汤姆等鬼听了,都大赞好主意!
到了十天之期,晚上,李正坤待欧妮睡下之后,悄悄起床出屋,往唐鬼市市政公园奔来。
牛头、马面、猪首、羊脸四鬼早在公园中心的草坪上等着了,见李正坤到来,四鬼齐齐跪下,磕头道:“公子持节明志,我等都看见了,公子对阴庭的忠心天地可表,我等由衷敬佩!”
李正坤忙将四鬼一一扶起,羊脸从旁边树丛里拿出一根制作精良的节旄,看起来比李正坤自制的那串山寨版旌节要正式得多,也威武得多。他对李正坤道:“公子,这是我制作的节旄,你把它悬在窗口,也向汤姆表示,你不是孤身一鬼,后面有着强大的支持!”
李正坤接过来,立握手中,忽然感到有一种凛然之威、泰山之责,从心头涌起、在肩上落下,似乎真有一种苏武的味道。如今的态势,阴美国渐已成势,除非阴庭出动大军,否则难以讨平叛乱,他虽头差失利,但考虑目前形势,似也情有可原,就此回无常殿交差,算不得丢面子,可失了二百名鬼兵弟兄,更要命的是丢了兄弟禇雄儿,实在无颜回见江东父老!
李正坤问四鬼,可打听到禇雄儿什么消息,四鬼一片叹息,阴美国组织严密,军警众多,特工如麻,成心要藏一个小鬼儿,犹如海底埋针,就靠着他们瞎摸乱撞,几乎没有找出来的可能。四鬼劝李正坤先返回平都山,向包王爷详细禀告,由包王上奏阴天子,发兵讨伐也好,外交谈判也好,由阴庭来搭救禇雄儿公子和无常殿那二百兵丁,恐怕才有成功的希望。
李正坤不同意,四鬼无奈,只好依他。四鬼告诉李正坤,他们此来各带了一百鬼兵,将继续安排鬼兵乔装打扮,分散到阴美国全境打听禇雄儿消息。四鬼就住在离李正坤不远的一所房子里,以暗中保护他。
李正坤问上次攻击黑殿后,有没有军警特工盯上他们,四鬼说撤退甚速,白鬼们未能跟上。
辞别四鬼,李正坤回到欧妮身边,天色已经浅明,欧妮兀自在床上酣睡未醒,他脱衣躺到床上,亦闭目睡去。
正好睡,突被电话铃声惊醒,是郝风打来:“小鬼儿,苏武是汉朝的使节,你不过是无常殿的一个小小鬼差,二者身份地位有着天壤之别,何必附会攀比,自讨苦吃,不如痛快入籍,享受风光鬼生。汤姆先生说了,如果你愿入籍,他可邀你入阁,做一个部长。小鬼儿,你在无常殿当差,就算苦拼两千年,也最多不过当上一个屯将,或者判官、司衙,甚至只是一个城隍,这些官职跟阴美国的部长比起来,算得什么,何必执迷不悟,自毁前程!”
“汤姆给你什么职位,你如此替他卖力?”
“呵呵——职位不高,副国务聊耳!主管亚洲事务。”
欧妮也被吵醒,偎着李正坤,能听到他手机听筒里郝风的声音,她将嘴附在李正坤另一只耳朵上,小声道:“亲爱的,如果姨父真能让你当个部长,是个不错的选择啊,你就答应了吧。东土有什么好,听说乌烟瘴气、环境恶劣、法制虚设、专制集权,人权毫无保障;又因为东土的人和鬼,都是管点事儿就贪污,导致社会规则丧失、贿赂公行、贪污成风,凡事以财贿、人情为大,总是劣币驱逐良币。在那样的地方生活和工作,朝不保夕,憋屈难受,人不能呆,鬼也不能呆,哪象我们美国,无论是阳美国还是阴美国,自由就象空气和阳光一样,随时随地充斥在周围、照耀在头顶。阳美国的人、阴美国的鬼,因为权利有着法制的保障,都是心情舒畅,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亲爱的,留下吧,我们愉快地在一起享受美好而有保障的生活,不好吗?”
望着欧妮一脸热烈和天真,李正坤不想戳破她心中的迷梦,阴美国好不好、自由不自由,也许有一天她会领受,他并不想负起对她的教育和启迪之责。李正坤拍拍她的脸,丰腴饱满的感觉令他身下一紧,遂先了却郝风,对着话筒道:“郝大人,你永远是个黄鬼,除非进入轮回,重新投抬做个白人,死后变作白鬼,否则,白鬼不会完全信任你,永远都会对你留着一手,何苦来哉!且不论黄鬼白鬼还是黑鬼棕鬼,最后的属性都只有一种,那就是鬼,再世投胎,也许是不同肤色的人,也许是各种飞禽走兽、昆虫湿胎,也许是泥石草木、云水气光,从这个根上讲,白人、白鬼瞧不上有色人和有色鬼,显得多么浅薄无聊、荒唐可笑!为什么我要忠于东方阴庭,因为它看穿了这种本质属性,也因为它要维护轮回转世的阴阳大道。我并非为了愚忠,而是维护道义。阴美国虽然现在看起来气势煊赫,军力强劲,但盛锐中蕴含着危机,不过沙聚之塔,注定难于长久,因为它违背了阴阳轮回的根本大道。正邪本不两立,但人各有志,你要继续做你的伪官,我也懒得理你,至于我,肯定是要回归东土的。不再跟你多说了,荒废我早起良辰!”
他说话时,手却没停下,早脱光欧妮衣服,露出鲜美妖艳之体,电话还未挂上,已经入港,欧妮之声大起,不可名状,那边郝风听见,脸上一阵赤白,主动挂了电话。
下午时分,突然涌出大批军警,包围了欧妮的家,门口有两辆坦克,炮管森森,天上还悬着两架武装直升机,巨大的引擎声灌满耳朵,旋桨吹歪院裁。
欧妮吓坏了,赶紧给琳达打电话,没有接听,不觉焦灼而紧张。李正坤亲了亲她,笑道:“不用紧张,他们是冲我不是冲你。”
安顿好欧妮,李正坤来到外面,黑压压的军警齐刷刷举起枪。
郝风从后面转出,阴阴笑道:“小鬼儿,你没把握住最后的机会。”
“你也是。”李正坤道。
“嘿嘿,东土早被我弃若蔽履!我是阴美国之鬼,当为阴美国尽忠。”
“油盐不进,夫复何言!你有什么狠毒招数,尽管使出来,我李正坤接着就是。”
“好!有种!”
郝风旋风般退到后面,军警们便开枪射击。李正坤早有预料,化着黑风往一旁队伍缝隙处窜去,眼看即将要钻出去了,突然兜头飞来一口大缸,不锈钢材质,李正坤不偏不倚,正好撞进缸中,将脑袋撞个大包,现出原身。大缸堕地,李正坤还未来得及直腰,又有一个透明的玻璃钢缸盖覆上来,旋转了几圈,将缸口严严实实蒙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