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高大狱。
在那件仙器所化的庞大仙宫中,月华仙子站在一处刻满了神秘纹理的圆柱上,面无表情的眺望着江穆离去的方向。
这圆柱极高,也极为宽广,方圆有数十里那么大。
而在这座仙宫内,类似这样的圆柱一共有十二个之多。
每一个圆柱中央,都会有一個小小灵果园,有的是荒芜的,死寂的,有的却还有生机,比如月华仙子身后的这一处灵果园中,居然有一棵古老的仙桃树,但上面并没有硕果累累,连叶子都只剩一半。
稀稀疏疏的,结了十几个不太成熟的仙桃。
而在这圆柱上,除了月华仙子,还有其他人,显然,这里才是他们真正集合,议事,休息的大本营。
一道流光闪过,那中年文士范由的身影落下。
他恭敬的对着月华仙子拱手回禀道:“师叔祖,玉渊宗,乾元宗,太清宗都买了江穆会死,天衍宗买了江穆会活着回来,而我们,也需要下注了,不然,老神仙要发火了。”
月华仙子目光闪动,丝毫不掩饰她的厌恶,但最终,她还是轻叹一声,“买江穆活。”
说完,她手中便飞出三道仙灵之气,这就是赌注。
“是!”
范由收起那三道仙灵之气,便迅速离去,不一片刻,就抵达仙宫的最中央,在这里,竟然有一处方圆数万里的巨大深坑,深不见底,唯有一颗枝叶茂盛的庞大古树在肆无忌惮的生长着,每一刻都在生长,那无数的枝叶化作无尽的触手,不断的蠕动,蠕动。
就好像这根本不是一棵树,而是一盆在疯狂膨胀的,巨大的蛆虫。
范由定了定神,这才奔下巨坑,目不斜视的直达最底部,而一路上那些枝叶纷纷让路,但却会不断发出诡异的怪叫。
“铛!”
金钟敲响,范由落座,在他周围,还有四个人,分别代表着乾元宗,太清宗,玉渊宗,天衍宗。
他们五大宗门的飞升狱卒,竟是在这里参与一场生死赌博。
当然赌的不是他们的生死,而是江穆。
江穆失去的只是生命,而他们却有可能失去他们的赌资啊。
既然他们是赌客,自然就有坐庄的,那是一个看不见下半截身体,只有上半截身体,像木头躲过人的老者。
他的头上始终有十二张仙符镇压着他,他的身上,始终有十八条以仙灵之气为力量维持的锁链,穿透他的身体要害,时时刻刻的削弱着他的力量。
而在他身体周围,始终有无尽的太阳真火在焚烧着他。
可是,这一切,都不影响他身为一个庄家的从容不迫,成竹在胸。
只因为,他就是虚妄大狱中的四个至高之一。
必须要以仙器来镇压,必须要放入至高大狱,必须要时刻以一颗大火球来灼烧,但仍然无法弄死他的存在。
虚妄大狱中一半以上的力量,都用来镇压他们四个了。
而这样的存在,他想发起一场赌局,他想让狱卒来当赌客,想让大家来猜大小,猜生死,哪个狱卒会不给面子?
因为只有他开心了,一切的一切才有存在的意义。
除此之外,随便。
虽然,至高大狱从来不用巡视。
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被关押了多久,又要继续关押多久?
“呵呵呵,都下注了?那就封牌吧,看看谁会赢哦,去吧,去吧。”
那老者露出了慈祥的笑容,说的话也好听,但范由等五人却一个个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离去。
根据以往的经验,这位老神仙并不在意谁赢谁输,他只在意,你必须参加的他的赌局。
——
“月华仙子从哪里弄来的这个新狱卒,竟然引得老神仙专门设了赌局,按照以往的经验,那个叫江穆的小子,必死无疑啊。”
仙宫之中,另外一处圆柱上,乾元宗的飞升狱卒首领韩征叹道。
以往有新的飞升狱卒,最大的坎就是虚妄大狱开启关闭那十个呼吸时间里,会有劫狱死士混进来。
但这事儿吧,新老狱卒都会碰上,谁运气不好,谁实力不足,那就完蛋。
可开了赌局就不一样了,会引来外魔,虽然都不知道这外魔是怎么引来的。
四十多年前,老神仙开了一场赌局,赌的是天玄宗的秦小妹能不能活,这还了得,他们四家只能全选死,只有月华仙子选活。
结果不曾想,那一直以来不显山不露水,看着很普通的秦小妹竟是在数千外魔加上数十个劫狱死士的围攻下坚持下来,最终以重伤为代价保住一条命。
此事,曾经让他们所有人都差点惊掉下巴。
秦小妹的实力,竟是可以追平他们五宗的最强者。
不过,这结果似乎也惹恼了老神仙,以往要数百年才有一次的赌局,这才五十年不到,就又来一局,赌的还是天玄宗的人。
似乎,天玄宗最近有点脸黑啊。
“如果那江穆也能活下来呢?”有人问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秦小妹就是例子。
韩征目光闪动,却没有再说话,联想到前段时间人间出了那么一大波事情,此事的确不能以常理来看。
——
“师叔祖!”
秦小妹的身影出现在月华仙子身后,行礼过后,却未再说话,她一向没什么存在感,在人前都是沉默寡言。
“你怎么看?”
月华仙子轻声问道,四十多年前,针对秦小妹的那场赌局她就觉得不对劲了,如今又来,真是欺人太甚。
“我觉得,我与江穆被针对,是因为我们有某种共同的特质,才会让那老怪物拿我们做赌注。”
秦小妹完全不忌讳老怪物三个字,但也只有她一个人敢这么说。
“共同的特质?是什么?”
“不清楚,但也许仅仅是因为我们都更具有威胁。”
“更具有威胁,我明白了。”月华仙子点点头,到目前为止,秦小妹仍旧不是她的对手,可老神仙的赌局却不针对她,而是针对秦小妹,那么就说明,秦小妹私自临摹仙符,并尝试自己刻画,品质已经接近六成这件事,真的很有威胁。
而江穆呢,他自称是剑仙……
但无论如何,他得先活着回来。
“他回不来了,老怪物不会再犯上次的错误,一旦这种赌局是因为共同的特质引起的,就说明它绝对不允许再有意外发生。”
“所以,江穆死定了!”
秦小妹的分析简单,精准,让月华仙子都找不出反驳的理由,毕竟她做狱卒两万多年,也还没有被赌局给针对过,但凡被针对的,都死了,秦小妹是第一个活下来的。
那么,江穆不可能是第二个。
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
甲九大狱,江穆轻飘飘的落在那荒凉的大球上,身后的门板大剑自动飞出,悬浮在四周,以一个简单的剑阵模式,缓缓运转。
而江穆自己乐呵呵的往那一坐,小包袱打开,边吃边喝,惬意快活,偶尔还要对着地面敲两下,兄弟,出来瞅我一眼啊。
结果下面那位你瞅啥说啥也不出来。
江穆都有想把那家伙给挖出来的心思了,太怂了吧,你看看你隔壁的我尊如去,那位仁兄多倔强啊,一直在吐小泡泡,心态就是好。
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就吃,这日子逍遥极了。
直到临近五十年一次的巡视,也就是虚妄大狱即将开启的时刻。
江穆竖起耳朵,睁大眼睛,用心去感受,倒不是为了别的,因为这是唯一的,可以直接观察真正的仙界的机会。
真正的仙界是什么样子,他一直很好奇呢。
突然,毫无预兆的,江穆就有一种微妙的被拉扯的感觉,就好像要从袋子里掉出去一样。
但这感觉非常微弱,倘若不是提前知道,他自己甚至察觉不到。
紧跟着,一种微弱的,仿佛一扇大门被推开的声音轰隆隆响起。
然后,没有了,因为时间突然停滞在这一刻。
江穆就眼睁睁的看着前方的虚无被一点点剥开,然后,一滴很普通的水滴平行着落下。
平行和落下似乎很矛盾,但这丝毫不影响那水滴落下的速度。
江穆只能看着,就像小时候站在门口,看屋檐下滴落的水滴,很慢很慢,却又很快很快!
仿佛他全部的世界都被这水滴给掌控,要他哭就哭,要他笑就笑,要他生就生,要他死就死!
他从未见过如此神奇又普通的水滴,仿佛这里藏了他全部的命运!
然后,静止的时间忽然恢复正常,江穆对水滴的遐想也止步于此。
他瞬间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时间没有停滞,而是空间被撕裂了,这种撕裂恰巧发生在这一刹那,就像是他自己主动迎上了这水滴。
一切的神奇和诡异都源于此!
由于对方对时机的把握近乎完美,近乎不可发生,如此才会形成这样的效果。
这种可怕的刺杀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江穆甚至没有机会唤回门板飞剑。
他的门板飞剑再快,都需要一点点时间,不管这时间有多短暂都是没用的。
只因为对方的刺杀相当于绝对时间,完全不可逆转,一切主动防御都会失效!
所以他方才看到的水滴不过是攻击过后的残影。
攻击实际上已经完成。
江穆释然,终于明白秦小妹为什么要给他身上刻一道仙符了。
同时也明白秦小妹是怎么活下来的了。
仅仅是因为它具有被动防御的效果。
无论如何,都会领先绝对时间刺杀一步,这就是被动。
“轰!”
江穆身上的仙符爆发,他同时也仿佛被十座大山以超高速正面撞上,光是这冲击的力量就堪比十个失控的苍龙大阵!
便是秦小妹的仙符都扛不住,瞬间撕裂湮灭。
但是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江穆终于逃出了处于绝对时间里的刺杀!
“轰!”
没有声浪,但甲九大狱附近的空间都被撼动,甲九大狱所形成的大球都因此被撕裂出三分之一的巨大裂缝!
恐怖的湮灭风暴顷刻间席卷百万里,沿途一切物质尽皆湮灭!
但江穆毫发无损,因为门板飞剑已经挡在他周围。
目前为止,能破开门板飞剑的力量,他还没见到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