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成凡人的感觉真不是一般的糟糕。

江穆一行七人几乎是如陨石般坠落下来，哪怕门板飞剑强行托住，落地后的那种沉闷滞重的感觉好悬让他们一口气没上来。

就好像一口老坛卡在喉咙里。

极为酸爽。

但就算如此，大家脸上都露出欣喜之色，他们这可是闯到了第三关，过了这末法之地，出去就是真正的仙界。

多少修仙者，多少狱卒仙心心念念的仙界啊！

“咳咳咳！”

蒋天容忽然醒过来，显然那种奇花之毒到了这里，也被末法之地的力量给压制住了。

“我这是……我还活着？”

蒋天容激动万分，他之前落单，被无数噬魂鸟围攻，神意一时无法接济，吸了一口奇花之毒，瞬间醉倒。

“江穆道友，请受我一拜！”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救了他，事实上，从天荒之幕到地老之河，他们哪个没有被江穆救过，甚至是不止被救一次。

“道友客气，我等同根同源，理应该互相援手。”

江穆微微一笑，他也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只是纵然他如此说，蒋天容仍旧坚持躬身一拜，江穆也坦然受此一拜。

“呵呵，不止是天容道友你啊，我等皆是如此，说起来，江穆道友已经救了我三次！”

韩殷此时也过来郑重对江穆三拜，之前情况危急，也没有时间道谢，但却不能真的当没事发生。

韩殷拜完，胡云海也上前郑重三拜，连月华仙子也笑吟吟的对江穆一拜。

地老之河中，那种赤色霞光几乎无解，所以江穆的确是救了他们所有人的命。

“前辈不必如此。”

江穆连忙摆手，脸上却笑得挺开心，嗯，发自内心的开心。

而秦小妹这时看了他那笑容一眼，也盈盈一拜，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这已经是第二次相救了。

等铁如山也躬身三拜后，江穆已经笑得合不拢嘴。

但这不是他太肤浅，而是太开心了，话说这要是陈英没死多好，那样他就等于积了七个功德！

没错！蒋天容，胡云海，韩殷，乃至月华仙子对他诚心拜谢，一下子就让他积了六個功德。

这也让那张功德仙符微微亮起，再有四份功德，此物就能救他一命。

这可是我尊如去送给他的好东西。

“诸位，这里几乎可以看做是又一个人间，所以很安全，若有想留下的，可以考虑了，不然若是等我们过了这一关，进入仙界，就真的无法回头。”

江穆此时就例行询问了一遍，虽然他也知道大家都不可能留下。

“另外，我还需要说明的是，一旦进入仙界，大家最好各自做好准备，因为若是有突发情况，我就真的难以出手相救了。”

听江穆这么说，众人也不见怪，此事本来就应该如此。

他们可是越狱而来的荒仙，一旦进入仙界，立刻就会被通缉追杀的。

这时月华仙子就开口道：“我认为，我们倒不必急于离开这里，大家先去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寻找机会打探关于末法龙脉之事，但要切记不要泄露身份。”

“没错，此地既然如同另外一个人间，我们大可以分开行事，这样打探消息也更快些，十年后，我们就在此方地界方圆万里之内最有名的城池汇合。”韩殷也赞同，然后他打量了一下四周，便指向日出之地，“哪位道友愿意与我去这个方向？”

“我与道兄前去。”蒋天容笑道。

胡云海此时就指着日落之地，“如山道友，你我便去这个方向吧。”

说罢，他们四人就各自离去，一点也不拖拉，实际上也没法拖拉，变成凡人后，他们就只能靠双脚来走路，若是还要耽搁，那也别打探消息了。

此时原地只剩下江穆，月华仙子，秦小妹三人，彼此看了一眼后，月华仙子便笑道，“那我二人就去南边了，江穆，你实力强些，且去北面吧。”

“也好！”

江穆抱拳，送走二人，然后他看向四方山野，此地山高林密，悬崖峭壁，根本就不见山路人家。

偶尔还有山中野兽嚎叫。

江穆倒也不担心其他人，就算成为了凡人，仙躯被压制，实际上他们仍然可以做到在这陡峭山林中健步如飞，翻山越岭不在话下，区区野兽，问题不大。

此时略一思索，江穆就背起门板飞剑，朝着北面大踏步而去，其实他仍然可以驱动门板飞剑贴地三尺飞行的，他的太虚剑意配合那口仙剑，在这末法之地仍然能发挥出一成的威力。

但真的没必要。

反而容易引人注意。

这个末法之地，绝对不止是像一个人间那么简单。

这也是韩殷这老头子要提议大家分散开来的原因，目标小，不太引人注意。

沿着山势一路向北狂奔，半日时间，也才走出不到百里，而此时江穆居然感到饿了，手脚都发软。

找个位置坐下来，他忍不住啧啧称奇，此地的末法龙脉果然非同寻常，他感觉自己若是再不寻找吃的，这种饥饿的感觉就会主动去消耗他储备的仙灵之气。

太有意思了。

以他的实力都尚且如此，可知其他人得有多糟糕。

没办法，客随主便，江穆也没打算硬扛，就随便寻了一些野果，又捉了一头小兽，填饱肚子后继续赶路，最终总算在天黑之前连续翻过两座山峰，遇见了一座依山傍水的村寨。

这村寨规模不大，也就几十户人家，村子周围有两人高的石墙，还有一段木栅栏，一条土路从村口向西北方向蜿蜒而去。

江穆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让村民如临大敌，有人敲锣，有人叫喊，还有人打起火把，拿起草叉，柴刀，甚至村民中还有十几张猎弓。

“汪汪汪！”

七八条牛犊子那么大的猎犬在木栅栏后面叫得很凶。

眼见这阵仗，江穆也只好隔着数十丈站在村口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

很快，村口石墙上，走上来一个颤巍巍的灰发老太婆，她穿着一身古怪的皮袍子，扎着奇怪的发髻，发髻上一左一右别着两根木棍，就好像长出来的两个犄角。

等等，不是好像，那就是她的两个犄角。

而且，她非人。

哪怕天色昏暗，江穆也能看清她脖子下一层层的鳞片，尤其她开始说话时，竟是吐出了有一尺长的蛇信子，在空中灵活的卷了几下，

“嘶嘶，外来人……我在你身上闻到了属于荒仙才有的臭味。”

江穆一愣，下意识的问，“什么是荒仙？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嘶嘶，装糊涂吗，那我们就没什么好交谈的了，送客！”

那灰发老太婆猛地一顿拐杖，她身后十几个猎户立刻张弓飞射，但猎弓而已，能吓唬谁？

江穆一笑，可下一刻他的笑容就凝固在脸上，他惊悚的看着那十几支软踏踏的羽箭落在他身前十几步外，明明看着是没有太大的杀伤力，但愣是给他一种，只要他被命中，就一定会受伤的威胁感。

这个末法之地不对劲。

“嘶嘶，如何？来到这末法之地，不管你曾经是什么身份，有什么样的实力，都要按照凡人的规则行事，外来人，最后给你一个求饶的机会，今晚，可是会下雨的，没有一个凡人能够在野外撑住这样的暴雨，那么不管你能不能撑住，你都会被定义。”

火把的光芒照射下，那灰发老太婆居然笑了起来，让江穆一阵毛骨悚然。

定义，什么是定义？

他想问，但也无需去问了。

这个末法之地果然不一样，那个老怪物说什么这里很安全，安全个大爷，不过也可能是时间太久，有了变化。

被定义！

这三个字真是太惊悚了。

这就等于，这个末法之地的规则认为他是一个凡人，那么当他在这样的夜晚没有避雨之所，也没有食物的情况下，凡人会怎样，他就必须会怎样，与他有多强的实力无关。

所以同样道理，那些猎户的羽箭，是真的能伤到他的，假若他没有避开的话。

真是见了鬼！

江穆立刻想到了月华仙子等人，也不知道他们的运气如何？

但现在却是想回去找他们也没有意义了，抬头看了一眼已经开始变得漆黑如墨的天空，只怕随时都会有大雨倾盆而下。

“如果我们可以合作呢？”江穆沉声道，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想动用底牌。

“合作？嘶嘶，真是个一无所知的可怜虫，你不会真的以为这里是人间吧，你不会真的以为你现在看到的都是凡人吧？这村子里五十二户，三百七十八口人里，光是逃难的荒仙就至少有十九个，在这个末法之地，你最好有个身份，不然每十二个时辰一次的定义，你都熬不过。”

“想体验凡人是怎么死的吗？想体验凡人的苦痛与渺小吗？”

“想……”

“呜！”

一道风声掠过，那灰发老太婆身首异处，江穆投掷出了他的门板飞剑，她话太多了。

石墙上，那些村民猎户像是被吓呆了，一个个尖叫起来，有的跌跌撞撞的往回跑，还有人大喊着射箭射箭。

但江穆随手又取出一口门板飞剑当做盾牌，像蛮牛一样冲过去，等他跳上石墙，这里就只剩下一个似乎吓傻了的村民，以及那老太婆的尸首。

收回门板飞剑，收回门板飞剑，那老太婆的尸首竟是在转眼间化作一条长了角的大蛇。

“你杀了龙婆，你会被定义为山贼，假如你能熬过去的话。”

那个被吓傻了的村民忽然开口。

“什么意思？”江穆好奇的问。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逃到末法之地的荒仙太多了，所以龙族的古仙人就在这里留了一件仙器，配合末法龙脉，这仙器的威能可以确保这里真的是人间，如果这人间不够真实，它就会让其变得‘真实’。”

“这仙器每隔十二个时辰会激发一次，对末法之地的荒仙进行定义。”

“你在这十二个时辰里做了什么，就决定了你在这人间是什么身份，而现在你必然会被定义为山贼，这是必死的五种身份之一，那件仙器会对你降下天劫，你若能撑得过去，今后你就是山贼，想抢谁就抢谁。但如果撑不过去，放心，我们会帮你收尸的。”

听到这里，江穆看了眼地下的大蛇，“她也是荒仙？”

“不是，她是龙族在末法之地镇守，你可以理解为人间的狱卒，村正。”

“所以阁下也是荒仙？”

“呵呵，这个问题莪是不会回答的。我在此刻给你解惑，也是方便给你收尸而已。来吧，我们去村中详谈，绝对不会让你带着遗憾死去的。”

那村民笑得挺开心，就好像这样的事情很有油水一样。

江穆也不在意，就在噼里啪啦的雨点里跟着这个村民进入村子，这村民还有一个妻子，三个儿子，但他们似乎也不惊讶江穆的出现。

“坐吧，你现在还剩三个时辰，还有什么遗愿，遗言，我尽量帮你完成。”

那村民在桌子前坐下，很淡定。

“你不怕我伤你？”

江穆问，结果那村民就露出一个愉快的表情。

“如果你刚才那一手就代表了你在这末法之地所能动用的最大力量，那么我大概可以打你十个，所以你真的不需要担心我的安危。”

江穆不说话了，良久，他就问道：

“你为何不回仙界？”

“因为我被通缉了，回去之后我活不过一个月就得被那些猎仙给抓住。”

说到此处，那村民忽然扯开衣服露出肩膀，那上面赫然是一道扭曲的伤口，它在不断的愈合，又在被一种诡异的光芒给不断撕裂，看起来触目惊心。

“这是——风信？”

江穆试探着问，老怪物曾经特意提醒过他，千万要小心一种叫风信的仙法，一旦被缠住，就永远不能摆脱。

“没错，就是风信，中了风信的荒仙，永远都逃不掉，仙界虽大，已经没有我的立足之地，此地虽然煎熬一些，却比九狱好太多了。”

“对了，你知晓九狱吗？”那村民忽然问了一句。

江穆心中一凛，但面色却如常，随口笑道，“当然知道，因为我就是越狱过来的。”

“哈哈！老兄可真是会开玩笑！”那村民大笑，笑着笑着，他看着一脸认真的江穆，不会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