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粹宫。

陈洪苦等到天黑，也没见嘉靖帝来宠幸薛素素。

他一打听，才知道陛下正与首辅、次辅商谈国事，今晚怕是不会过来了。

在嘉靖帝心中，修玄成仙是最重要的，其次是国事。

至于男欢女爱那点事，他并不十分看重。

这一点，久在后宫的陈洪自然是清楚的。

他也不因此就认为薛素素失宠，反而主动宽慰道：“柔嫔娘娘不必难过，陛下操劳国事，偶尔失约也是有的，并非故意冷落娘娘。”

“嗯。”

薛素素应了一声，安静的坐着，面对满桌御膳房送来的珍馐美味，却是一筷子都没动。

看来，她还是很失落的？

陈洪在心中想，后宫的女人都是表面风光，这辈子只为讨好一个臭男人活着，其实可怜得紧。

当然，陈洪这个大太监并没有多少同情心。

他巴结薛素素，也只是为了多在嘉靖帝面前露脸。

眼看嘉靖帝今晚不会来，陈洪便也告辞离开。

“娘娘，奴婢在司礼监那边还有活没干完。司礼监收着文武朝臣的奏折，都是国家大事，奴婢可不敢耽搁，这就先告退了。”

“好。”

薛素素点头，并不纠结陈洪是否怠慢自己。

见她如此上道，陈洪也很满意。

至少，这不是個恃宠而骄的女主子，挺好。

……

…………

仁寿宫。

严嵩和徐阶跪在御阶下，两人都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仿佛下一秒就会咽气归西。

但两张老脸，都挤出一副忠心耿耿的表情。

“陛下，柔嫔来路不明，仓促收入后宫恐有不妥。”严嵩道。

“首辅所言极是，况且薛素素出身画舫，身份不足以承天恩。天子为天下万民表率，请陛下以礼仪典章为重，撤回其柔嫔封号位份，送出宫外。”

真是难得。

大明嘉靖朝，明争暗斗多年的首辅与次辅，这两位浊流清流的领袖人物，也有志同道合的一天。

嗡~~~~！

一声磬响，薄纱帘掀开。

嘉靖帝盘腿打坐，如神仙入定。

他紧闭双眼，只悠悠开口道：“说完了？”

严嵩与徐阶立刻拜服在地！

“臣有罪。”

嘉靖帝眼睛缓缓睁开，并不见怒意，反而露出微笑。

“妓女是世上最低贱的女人。”

“朕的嫔妃，却是世上最高贵的女人。”

“这两者间的距离，就好比凡人与仙界的距离那般遥远。”

“朕让薛素素一步登天，何止百官震惊，天下震惊也是合理的。”

两名老臣跪着，脑门紧贴在地板上，很默契的谁都没敢抬头。

嘉靖帝继续说。

“你们俩一个是首辅，一个是次辅。在这种时候若不劝谏朕一番，便是失职。”

“若如此，你们也不配统领百官，百官也不会对你们服气。”

“朕如何不懂？”

“所以，今晚你二人不论如何劝谏，朕都不予治罪。”

严嵩和徐阶这才抬起头。

两名老臣脸上，却是不一样的表情。

严嵩感动，徐阶苦涩。

“唉……”

徐阶在心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严嵩此番前来劝诫，目的为何他不知道。

但他徐阶，是真心劝陛下收回成命的。

“呵呵呵。”

嘉靖帝仿佛看穿了徐阶的心思。

“徐阁老是担心朕的名声，还是担心朕的安危？”

“这……”

徐阶一脸为难之色。

这话太难说，他该如何开口，才能不触怒圣颜呢？

宦海沉浮多少岁月，好不容易才跻身仅次于严嵩的高位，若一时失言引皇帝震怒，丢官损身事小，大明还要被浊流把持朝政多少年？

“陛下，臣斗胆进言。”

“爱民宴发生行刺的大事，刺客虽被陛下所伤，至今却无曾落网。”

“柔嫔娘娘虽救驾有功，但她一介凡人，本就有些蹊跷……”

“徐阁老。”

不等徐阶把话说完，严嵩就开口，语带讽刺。

“你能想到的，陛下一定都想到了。”

“莫非，你以为自己比陛下更高明，更深谋远虑？”

徐阶闻言一惊！

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嘉靖帝，发现他虽面上不见怒容，但目光深沉，剑眉微皱。

“臣有罪！”

“臣岂敢与陛下相比？”

“臣以庸碌之才戴罪服侍陛下，只想尽为臣的本分……”

“好了。”

嘉靖帝挥挥手，阻止徐阶继续扣头请罪。

“黄锦。”

“奴婢在。”

一名太监从侧边现身，手捧几卷画轴。

画轴徐徐展开，每一张画中都是一名女子，她们大多貌美倾城、国色天香。

严嵩和徐阶却能认出，这几位都是大名鼎鼎的圣主。

其中姿色较为平庸、但气质最是雍容高贵的，便是至尊圣主瑶光，如今大慈王朝的开国女帝。

“这世上，还是有不少人盼着朕死去的。”

“但想杀朕，有效的法子并不多。”

“要么，诱朕离开大明，在朕无法施展【盘古巨身】的前提下，集结足够多的大乘境高手围杀朕。”

“要么，仿效古之刺客，比如聂政、专诸之流，或也有成功的可能。”

“又或者，祈祷上天，诅咒朕飞升失败……呵呵呵。”

严嵩和徐阶默默听着。

他俩知道，第三种可能只是嘉靖帝的玩笑话。

当今世上，若连嘉靖帝都飞升失败，那恐怕任何人都不配成仙了。

“终有一天，朕要御驾亲征，扫平诸国。朕所期待的举国飞升，是如先秦始皇那般的天下飞升，而非半壁江山之飞升！”

“但御驾亲征，时机未到。”

“眼下，朕不会离开京城，就像瑶光不会离开朝歌。”

嘉靖帝顿了顿。

他深沉的眼眸中多了一丝讥讽之色。

“瑶光想让朕死去。”

“很好。”

“朕也一直在谋划，让天下除朕之外，再无人能称孤道寡。”

徐阶听得心惊肉跳！

他一向自诩是除严嵩外，嘉靖帝的左膀右臂、股肱之臣！

可是，陛下的心思，自己到今天居然才算明白。

陛下一直在划算诸国？

“徐阁老。”嘉靖帝悠悠开口。

“臣……臣在！”

看着御阶下诚惶诚恐的大学士，嘉靖帝笑了。

“朕非庸人。”

“将柔嫔留在身边，朕自有用处。”

“徐阁老，今后对此事可否不再过问？”

被嘉靖帝一口一个‘徐阁老’喊着，徐阶早已是汗流浃背！

他伏地再拜，颤声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