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里显然不止花喇木赤一人,门口把守的侍卫紧接着别兀赤的脚步快步进来,看也不看,就是直接跪在地上,等候坐在主位上那老人的怒火。
阿察秃草原上人人都知道花喇木赤既是勇士,也是爱护子民的好首领,但是在他部属面前,就没有对待普通牧民那么好说话,他会因为一个牧羊人的请求将自己的宝马赏赐给他,但是从来不会允许自己的手下不尽自己的职责。
守卫没有没有拦住冲进营帐的别兀赤,理应受罚,不等花喇木赤说话,就有几名站立一旁的面甲武士将他架了出去,外面传来凄厉的喊声。
“万户大人。”别兀赤有些惊诧,但也是大部族的首领,看到花喇木赤,率先行礼。
这里的万户可不是什么万户侯,而是林丹汗效仿当初的成吉思汗设立的左右万户,分别负责托管草原东西两个方向,右万户忽礼呼答因为皇太极的进攻,实际上已经名存实亡。
“大汗军纪真是严明,实在是让在下见识了。”一道声音从离着别兀赤不远的地方传来,听到声音,花喇木赤皱了皱眉头,确实没有说话。
别兀赤刚才进来太急,还没有注意观察,虽然他是个大部族的首领,但在数十万人口的别答思部面前,自己还是需要注意一下自己的礼节。花喇木赤没有说话,自己还是要保持行礼的姿势。
听到汉话,别兀赤这才因为好奇抬起了头,只见一名穿着白衣,头戴方巾的中年汉人坐在下首,拿着小刀细细品味着面前的羊腿。
若是沈青或是那时好运来的人在这里,一定是能认出这就是当时在好运来大杀四方的白胜。
“既然来了,就坐吧。”主位上沙哑的声音传来。
“汉人?”别兀赤心里虽然疑惑,但是听到花喇木赤的声音,还是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坐的位置也是巧妙,就在白胜对面,戒心显露无疑。
白胜呵呵笑了几声,冲着花喇木赤笑道:“大汗,这位勇士似乎对我很有成见?”
“哈哈,白先生,虽然我接受了你的善意,但是我的这些勇士们,都是对你们汉人很有成见呢。”
蒙元覆灭后,蒙元贵族都是对着汉人充满了敌意,谁不喜欢热闹的城郭,如画的江南以及那些柔嫩的汉人女子呢?只是想要这些的人都是已经湮灭在历史之中,能够看清局势的,除了远在大同的林丹汗,也就剩下这里的花喇木赤了。
更重要的是,那些实用又精美的东西,整天与牛羊打交道的牧人是没有办法制造出来的。
黄金家族再也不是曾经的整个草原乃至东方世界的王者了,草原人也失去了先人的雄风。自从被那时自己眼中低贱的汉人赶走之后,草原人再也没有了继续发展的机会。
想到这里,别兀赤不禁为自己的族群担忧,汉人仍旧拥有数千年的底蕴,东北的建奴,也就是满人正在奋起直追,而自己这样的草原人呢?还在互相残杀,争权夺利。
“如果不是大汗执意要西征青海部族,皇太极怎么可能夺取归化城,将自己等人赶到这连一座城池都没有的地方?”
别兀赤没想到看到这个汉人心里竟然是想到了这么多东西,心里头一次对让自己唯命是从的林丹汗产生了怀疑。
“林丹汗,会不会将族群带向灭亡?”
花喇木赤一眼发现了眼神恍惚的别兀赤,“别兀赤,你不去前方督战,来这里做什么?”语气不悦。
花喇木赤的声音很快就让别兀赤清醒了过来,打算说明自己的来意,本来还是怒气冲冲地过来,刚才脑子里出现了那些从未有过地想法,这时却是已经冷静了下来。
“万户大人,这样攻城,不知道还会有多少族人去见长生天,我们应该打造攻城器械,不然就算是攻破了这城关,等族人们回去,怕是不好应对年后的大战。”
别兀赤说得很有说服力,林丹汗的使者早就当着所有首领的面传达了他的旨意,等牛羊贴上秋膘以后,就去夺回归化城,夺回都城。
花喇木赤那深陷的眼眶里,浑浊的眼睛散发着精光,但是怎么看都不像是将别兀赤的话听了进去。
气氛瞬时凝固了下来。
只见白胜突然站起身子,走到桌案旁边,大声笑道:“哈哈,这位首领可是多虑了,我此次前来就是为了支援大汗一批火器。”
“火器。”两个字在花喇木赤脑中想起,同时也在别兀赤心里想起一声炸雷。
白胜看着两人的表情,一副了然的样子,显然是知道火器的消息能够将这些蒙古人打动。
“可是火炮?”花喇木赤急不可耐道。
“其中自然是有,大汗,方才我既将自己的来历告知于你,丁家近乎百年的武库,你又有什么不能信的?”
“哈哈,好,若白先生能助我入关,帮你杀那闯贼自然是没有问题。”花喇木赤大笑道。
别兀赤也是因为能够拥有火器露出了笑容,往常与明军作战,吃亏便是吃在那火器上面,至于这白胜又有什么目的,自然是有花喇木赤这位右手万户去想,生死拼杀,蒙古人还没有怕过谁。
向花喇木赤告辞,别兀赤随即就是出了军帐,回到自己部族驻地。
镇夷关里,沈青一箭射翻了蒙古骑兵,已经是被边军士卒奉若战神一般的存在,呼喊声一直都没有停下。
也就只有沈青自己明白,那样的箭自己只是能够射出去两箭,再多的话怕是虎口就要承受不住。看着自己颤抖的右手,不由得苦笑两声。
周通虽然已经受伤,但还是给沈青亲自安排了住处,就在关内的木楼之中,派去一名千总与郑永来一同留在土堡上观察蒙古人的动向。
“杜鹃妹妹,上午那欢呼声音好像是因为那顺军的沈青沈将军哎。”俏皮的声音传了出来,穿着长裙的少女朝着正在对着一堆账簿描描画画的黑衣女子说道。
两个少女一站一坐,赫然就是方才那个女扮男装的调皮少女以及被唤作杜鹃的女掌柜。
“没大没小。”黑衣女子白了那少女一眼。
这时那被唤作杜鹃的女子却是梳起了一头夫人发髻,不死之前只是简单一道马尾,看着发髻却是已经成了婚,可样子还是如同少女一般,仿佛二八一样。
“哎呀,知道啦,杜鹃姐姐。”少女将姐姐两个字咬地很重。
“这沈青,是那个沈青吗?”杜鹃喃喃。也不再理会身边因为无聊四处走动地少女,忙起了自己手里的事情。
沈青一觉醒来,却是已经到了傍晚,推开房门看见刘砍刀已经早早醒来站在门口,让自己不禁怀疑究竟谁才是后生。
“没有战事?”沈青穿挂好腰甲,询问一旁的刘砍刀。
“伍长,蒙古人像是没了声音,若不是可以看见升起的炊烟,大家都是以为蒙古人要撤军了。”显然刘砍刀已经去了一次关外的土堡。
两人出了房门,这才是仔细看见停在木楼外的车马,沈青心中好奇,将其中一辆马车上的帘子掀开,里头赫然摆放着一个个长长的木箱。
在边城里放着这样的神秘的东西,由不得两人不怀疑,刘砍刀急不可耐地跳进马车,抽出腰刀将箱子撬开,映入眼里的是一个个的被油纸包住的小坛子。
“怎么这酒会用油纸包着?”刘砍刀递过来一个坛子,不由得疑问。
接过坛子,沈青将油纸撕开,又是去掉坛子上的漆封,并不是酒味,打算将里面的东西倒出来看个究竟。
“放下,快快放下。”一声呼喊传了过来,这也让正主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一股骚臭味儿传来。
一个白胡子老头气呼呼地冲了过来,一把抢走沈青手里地坛子,心有余悸道:“还好还好,没有明火。”
顺了几口气,又是瞪着眼睛对着沈青骂道:“杀千刀的你,知不知道方才要是有了明火,你就变成碎片了?”说完还很夸张地做了一个死翘翘地表情。
“敢问这位老先生,这是何物?”沈青不知道这商队里是什么,周通又是为何会允许商队还是这个时候停留在城关里,不由疑问道。
不料老人却是白了沈青一眼,面带不屑,显然是看沈青年纪小,以为只是个边军将校,不想搭理。
刘砍刀这时却是面带不忿,心里不爽,上前就要拉住这老者。
沈青见状立马拉住刘砍刀,只听不远处的木楼之中却是涌出来一群持刀的黑衣人,将两人团团围住,一个个凶神恶煞,看着不怀好意。
“自己率军来这镇夷关,竟然是被人拿刀围在这里?”两人都是有些愣神,只见刘砍刀从怀里掏出了牛角号,立马就是要吹响。
而那头发花白的老汉怀里抱着坛子,同样也是面色不善地看着两人,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哪怕你是当兵的,我也不怵你。
但在沈青眼里俨然就是你把整个边军的人喊过来老子也不怕。
“这刘砍刀,我看叫刘砍虎才是。”沈青心里暗骂一声,抓住刘砍刀的胳膊,拉着就从围堵的人群里钻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