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
花喇木赤的语气逐渐变得发寒,饶是白胜之前在凉州作威作福,也是忍受不住。
随着几名武士已经是蠢蠢欲动,特别是站在花喇木赤后面的一名武士,那狼一样的目光,俨然是将白胜当成了猎物。
对于白胜这样的人来说,任何能够触及到自身性命的事情都是不会做,可这短短的数月,自己已经是经历了三次。
头一回是与沈青在凉州城里的厮杀。
第二次是与丁家死士的内讧。
第三次,则就是现在。
就因为那个蒙古人的眼神。
白胜亡魂大冒,似乎知道那眼神的可怕,脑中也是在飞速转动。
定了定心神,白胜迎着花喇木赤的目光,站起了身子。
蒙古人的礼节里面,从来都是跪坐在地,哪怕是面对大汗,也从来没有站着回话的事情。
守卫在花喇木赤旁边的面甲武士见白胜站起,当即就是上前一步,挡在了花喇木赤身前。
别兀赤等人更是直接,俨然就要冲上来将白胜撕成碎片。
可事情却不是众人想的样子。
扑通一声,白胜却是直接跪下。
“锦衣卫千户白胜,见过大汗。”
说完前额触地,一动不动。
这一下却是将帐内众人都给吓坏了,花喇木赤更是惊奇。
锦衣卫作为朱明皇帝鹰犬,而且还是堂堂千户,怎么会投效自己?
想到这里,花喇木赤站起身子,抽出亲卫的弯刀,走到白胜旁边,竟然是开始转起了圈圈。
白胜汗毛竖起,谁知道下一刻花喇木赤的刀会不会砍在自己的脖颈上面。
头颅伏在地上,露出脖颈,若是砍下去也是立马就能一刀两断。
“你说,我这一刀下去,是你的脖子上面带的肉多一些,还是头颅带的多一些?”
花喇木赤将刀搭在白胜背上,并不纯正的汉话说出来,显得更为可怕。
“小人不知。”
“哼,白胜,天启年如凉州丁家为供奉,生年不详,家人不详,除了名字,一切都是不详。”
“在凉州拿钱办事的白胜竟然会如此忠心?”
“这才是你吧!”
“知不知道塔察儿怎么死的?”花喇木赤大吼。
白胜不敢动弹,因为他能够感觉到那道目光还在如同锁定猎物一样将自己锁定。
“大汗,我出关之时,甘州却是还未被攻克啊。”
终于是说出了重点,花喇木赤同样心知肚明,如果不是塔察儿身份重要,是花喇木赤亲信,他又怎么会破罐子破摔。
如果说林丹汗是草原上的狼王,金鹰,那么花喇木赤就是那支时时刻刻闻着味道的鬣狗,阴狠而狡诈。
白胜到来之初,花喇木赤手下的探子首领,也就是那个发出狼一样眼神的蒙古人,就是在最快时间内将白胜的身份调查了个清楚。
事关部族身死存亡,容不得他不谨慎。
蒙古人的现况着实尴尬,一来打不过辽东的八旗骑兵,而来有没有灭亡明朝的实力,简直就是在夹缝里求生存。
本来河西就是一条不错的选择,等着林丹汗率军与他会合,就能顺着河西直捣黄龙,一能控制已经被明人丢弃的西域,而来还能染指中原,让明军精锐与八旗兵互相斗殴,而后坐收渔翁之利。
可关键节点镇夷关,却是因为派出游骑的杳无音讯,已经对于顺军的轻视给弄没了。
花喇木赤这样的性子,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塔察儿的生死,相当狼营首领的心腹多的是,自己这样反应,还是因为他的弟弟。
那个对白胜具有极大杀意的蒙古人。
“也不别,你来说怎么处置?”花喇木赤话锋一转,看向冷眼旁观的那人。
“大汗决断就是,虽然我也想杀了此人,但这人还是杀不得。”
“哦?为何?”两人用蒙古语交谈,白胜却是半点都不明白。
“能造火器之时,就是杀他之日。”
也不别话语里尽是杀意。
沈青就算长了两个脑袋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被自己扔出的火药罐子炸伤。
等他醒来,却是已经过了接近十天时间。
趴在床上,缓缓睁开眼睛,房间里的亮光一时间刺得眼帘一阵跳动。
旁边趴着两人,闻闻味道,有着女子的幽香。
“难不成是巧姐?”沈青不禁想起了之前曹巧儿在凉州之时照料自己的样子,也是这样。
醒来芳香扑鼻。
努力转过头颅,那女子双手叠起,脑袋趴在手臂上已然是睡着,紧皱着的眉头簇在一起,有些憔悴的小脸微红,微热的鼻息缓缓吹到沈青脸上,断断续续。
“贺潇潇。”
仔仔细细地将少女打量一番,才是发现贺潇潇竟然也是一个美人,呼吸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沈青惊讶,之前在甘州,两人一直都是井水不犯河水,交集少的可怜。
或许是沈青口中的热气吹到了贺潇潇脸上,少女睫毛微微跳动,一双大眼睛突然睁开。
两人的目光相撞。
“登徒子。”贺潇潇轻声说道。
沈青没有听到声音,但是看着嘴型,已经是明白了什么意思,不禁却是冒出一句:
“我就是。”
贺潇潇脸上顿时出现一抹羞红。
“掌旅醒来啦!”
一声不识趣的喊声顿时当两人双双别过了头,眼神闪躲。
“贺小姐,快看快看,掌旅是不是醒来了?”
说话的人赫然就是甘宁。
不料贺潇潇却是忽然起身,在沈青耳朵上面扭了一圈,对着沈青说道:“管好你手下的嘴。”
恶狠狠的语气,加上贺潇潇手指的体温,却是让沈青忘掉了疼痛。
本就是不重的伤势,沈青能够昏迷这么长时间,众人也都是百思不得其解。
“伍长,你知道不?那周通竟然是锦衣卫?”
沈青听见在耳边絮叨的刘砍刀,不由翻了翻白眼。
“我昏迷刚醒,怎么能够知道这些。”
刘砍刀仿佛是完全没有看见沈青的表情,继续说话。
“伍长你可是不知道,那贺姑娘自从你昏迷之后,一直在你床边服侍,给你净身的事情都是他做的呢!”
这话可就将沈青给震住了,虽然贺潇潇老喊自己登徒子,自己却是的的确确没有对她有过任何的逾矩之举,这女子这么做,莫不是报复自己。
沈青还在天真的想着。
“单将军就来了一次,之后大怒,将整个边军都是清查了一遍,不过之后倒是没有来过。”
“哦,还有,那时见过的肃王世子也来了,老慕容与杜鹃姑娘被抓,这会儿还在找单将军求情呢。”
沈青自从醒来,贺潇潇就是已经消失不见,不知道去了哪里。甘宁与少了一只胳膊的水铁牛羡慕地看着坐在门槛上的两人。
刘砍刀能够如此絮叨,除了心智率真之外,也是将自己完全带入了亲兵队正这个角色。
最初认识沈青的那批人里,只有刘砍刀能够与沈青如此,丝毫不顾及身份上的差距,还是跟那时在兰州城里一样,尽管沈青极力拉近与手下人的关系,但是身份这个东西,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明白的。
在别人眼里,你飞黄腾达,不忘了他们就已经是极好的了,就算还有些人永远得不到满足,可刘砍刀这些人又是什么人,能够记住他们,心里已经是感激万分。
可这份感激,就把双方之间的距离拉开了。
哪怕他们已经知道沈青是甘肃留守单岷的侄子,军师陈镜山的徒弟。
沈青去找单岷,自然是没有朱飞虎求情那么麻烦,都不用担保,单岷就是果断放人。
关押两人,主要还是因为沈青受伤,整日整夜地昏迷,让单岷失了分寸。
“青哥儿,你在这顺军之中干的不错嘛,我在肃州都是听说了雪坡破城的事迹。”
两人难得相聚,沈青也是忘掉了心里的诸多疑问,打算与朱飞虎好好地叙叙旧。
半年不见,朱飞虎健壮了不少,脸上竟然是蓄起了胡须,举手投足之间也是自有风范。
面前摆着肉食,烧酒,两个少年一个再说,一个在听。
朱飞虎说了个畅快,沈青听在耳朵里面却是感慨万分。
哪怕是出身王侯之家,在这个时候也是要付出同样的辛苦,自己一次次地舍出性命,朱飞虎作为世子,也是在刀剑上奔走。
“杜鹃姐是怎么回事,怎地突然变成了小姐?”沈青想起杜鹃身份的转变,心里不解。
朱飞虎听到也是不解,心想难道她没有说出来原委?
“他是我表姐,姨表亲。”
肃王是个不成器的,一家三口到了肃州之后,直接就是住进了王妃孙氏家里,这么说就说得通了。
“那你那舅舅?”
“我舅舅是马贼。”朱飞虎认真说道,眼睛盯着单岷。
“河西马贼?”沈青立马就是想到了追杀白胜的马天然以及身在自己军中的曲冬。
心里一紧。
“不是,一伙普通马贼罢了。”朱飞虎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送你个东西。”朱飞虎神神秘秘,从怀里不知道掏着什么。
“你在搓泥?”沈青装作恶心的样子。
“少来。”朱飞虎拿着肩膀撞了一下。
手一伸,手掌里赫然是一个发簪。
发簪闪着青色的光泽,俨然是一件古物。
朱飞虎指指自己头上,上面赫然也是一支发簪。
沈青拿起发簪,把玩片刻。“你这发簪有些特别啊!”
只见手上的发簪两头同等大小,哪里是个发簪,就是个青铜棒棒。
朱飞虎伸过头来,朝着沈青耳边耳语。
顿时,两人就是大笑了起来。
月光照进木楼,醉醺醺的朱飞虎拿着送给沈青那支发簪。
“来者何人?”
“小爷把你穿成糖葫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