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桓公的死弄得齐襄公心里不安,他不担心鲁国,而是担心自己的名声。他觉得,杀公子彭生并不能够完全的掩人耳目。闲话肯定会有。他更担心的是,诸侯们说他的闲话。
有人建议他干几件能够博得好名声的事情。好名声多了,怀名声自然就少了。他觉得,这主意不错。
那么,干什么事情能博得好名声呢?他想起了郑国最近发生的事情,子亹伙同高渠弥杀了郑昭公子忽,夺了君位,这件事情肯定是天下关注的。他打算从这件事情入手。
齐襄公之所以盯上了新君子亹,除了想在天下诸侯面前立威,还有个人原因。那就是,他在当公子的时候曾经和子亹相会,两人有过一场打斗,因而结了仇。齐襄公一直就想和子亹做个了断。
为了做成这件事情,齐襄公做了这样的设计。他选了个既不属于齐国,也不属于郑国的地方作为计划的实时地。此地属于第三方,在宋国的首止今河南睢县一带。他先带兵到首止,做了布置,然后邀请宋、卫、陈、蔡等国诸侯来首止会盟。之后再修书一封,派人送往郑国,请郑国新君子亹到首止来会盟。信曰:
“贵国与吾国素来邦交。郑君庄公与齐先君僖公曾联手出兵,共同进退,传为美谈。如今我为齐君,公子亦为郑主,自当继承先君所造之同盟,齐心协力,荣辱与共。唯愿如此,特请郑伯子亹亲来宋国首止会盟。特此致达!”
齐襄公想,齐强郑弱,以通好之名诱子亹前来,子亹是经不住这种诱惑的,他必然前来。
信到了子亹手上,他果然高兴。朝议的时候,众大臣也是欢欣鼓舞。唯独祭足看了信一言不发,他的脸色沉重,毫无兴奋之情。等众臣嚷嚷够了,他才出来说话。祭足劝子亹不要去赴会。说到最后,祭足还特意提到了子亹和齐襄公当年打斗的事情。
子亹说:“齐乃强国,况且子突出逃后,还待在栎城。我听说他在栎城招兵买马,欲图复辟。如今,齐国主动向我示好。如果我不去,万一惹恼了诸儿那是个二杆子,我最清楚了。万一那诸儿再犯二杆子脾气,率诸侯来攻,再扶持子突上位。我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高渠弥说:“主公说的对。齐国主动拉拢我们,我们怎么能拒绝呢?再说了,当着诸侯们的面,我想那诸儿就算再二,也不会提起当公子时候的那点荒唐事。臣请主公但去无妨。”
子亹笑道:“高将军言之有理。祭大夫,你说呢?”
祭足犹豫了一下,含含糊糊的点了点头,既不说去,也不表示拒绝。众人都觉得祭足的态度有点反常。
散朝后,祭足一回到家中便派人传出话来,说他突然生了病,不能远行。子亹也不勉强,他对高渠弥说:“他不去就不去吧,看来,祭大夫确实老了。他不去,咱们去。”
子亹和高渠弥只带卫队去了宋国的首止。因为这次会盟在首止,所以史称“首止之会”。
当晚安顿下来。齐襄公叫人送来了酒菜,待以上宾之礼。高渠弥喝着酒,还不忘嘲笑祭足,他说:“祭大夫确实老朽了。他要是在这儿,吃到这桌酒菜不知会作何感想。”
子亹也笑道:“祭大夫最辉煌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从今往后,我只当他是个古董。”
两人谈笑生风,好不快活。
第二天一早,两人带上随从,高高兴兴的去了首止会场。
子亹和高渠弥刚到大门外,就有一员齐将把他们拦住。那将领对他们说,这次是“衣裳之会”,来参会的诸侯都不带兵马。请你们把卫士留在门外。子亹毫无戒心,马上命令自己的卫队留在门外等候。然后同高渠弥继续往里走。
进了会场,只见两排衣甲鲜明的齐国武士手持长戈站立两边,中间留出了一条通道,给子亹和高渠弥走。
子亹哪里受过这种接待?心里砰砰直跳。他撇一眼高渠弥,只见高渠弥泰然自若,毫不在意。
子亹悄声问:“说了不带兵马,他们怎么弄这么多人来?”
高渠弥一笑说:“此乃齐侯故意壮其声威,意在震慑我们。小把戏而已。”
子亹听了这话,便挺了挺胸,同高渠弥一道昂然而入。他们穿过刀戈之林,来到了大堂前的台阶下。抬头一望,只见齐襄公威威乎坐于堂上。两人赶紧拾级而上。来到齐襄公面前,方一站定,便一起躬身行礼。
子亹高声说:“郑伯子亹,拜见齐侯。”
高渠弥也叉手说:“郑国大将高渠弥,拜见齐侯。”
齐襄公大大咧咧的一笑,起身迎了上去。走到子亹跟前,伸手抓住他的手腕,第一句话就问:“贵国的国君是怎么死的?”
子亹大吃一惊,他没想到齐襄公上来就问了这么一句,他想编个谎,但慌乱之中,一时又编不出来。
高渠弥倒很镇定,他说:“先君是病死的。”
齐襄公哼了一声说:“我听说是遭人行刺的,而且还是在宫中被刺的。”
高渠弥搪塞道:“先君本来是有病,又遇到刺客,所以就没躲过去。”
齐襄公说:“你们的守卫呢?国君身边难道没有人?宫中禁卫森严,刺客如何能够靠近?”
子亹的脸色开始发白。高渠弥强作镇定的说:“想必齐侯也听到过郑国的事情,子忽、子突为了君位明争暗斗,为时已久,此乃世人皆知的事情。他们兄弟几个都有私党,谁也不能保证不出岔子。而且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岔子。这是防不胜防的事情啊。”
齐襄公见高渠弥说得振振有词,便调侃道:“那么。刺客抓到了吗?”
高渠弥说:“回齐侯话,还没拿住,不过,还在搜查,一直在搜查。”
齐襄公脸色一变,带着杀气说:“你们没拿住,我倒是替你们拿住了。”说着,他扭头叫道:“来呀,给他们看个究竟。”
两边的武士一拥而上,不由分说的便将子亹和高渠弥绑了。
子亹和高渠弥连声大叫,齐襄公根本不理睬,他指着高渠弥斥责道:“你身为臣子,不知效忠,为一己私利,竟然谋害国君。你以为无人能治你的罪吗?我今天就替子忽讨回公道。”
子亹哭丧着脸叫道:“这,这都是高渠弥的主意,是他干的。不关我事。求齐侯饶我一命,饶我一命。”
齐襄公说:“你既然知道是高渠弥干的,为何不将他治罪?分明是同谋,还敢狡辩。”
子亹被驳的哑口无言,不住的磕头求饶。高渠弥鄙视的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颇有点眼不见心不烦的味道。齐襄公皱一下眉,抬起手来,像赶走一只苍蝇那样挥了挥手。
齐国大将成父和管至父应一声“诺”,齐刷刷的走上前来,一人抓一个,像屠夫抓羊一样将子亹和高渠弥拖了出去
第二日,齐襄公搞了一个公审大会。前来参会的宋、卫、陈、蔡等诸侯齐聚会场。子亹和高渠弥被堵住了嘴巴,绑入会场。齐国大臣当众宣读了一份判决书:
“郑公子姬亹、大将高渠弥,合谋弑君,刺杀郑昭公姬忽,罪证确凿,二人供认不讳。谋逆之罪,罪在不赦,人人得而诛之。齐侯为扶天下正义,力擒二贼,以正国法。判郑公子姬亹斩首。判郑将高渠弥车裂。押赴刑场,立即执行。”
众诸侯拍手称快。
齐襄公杀了子亹和高渠弥,叫人修书一封,用盒子装了子亹和高渠弥的人头,一并送往郑国。书曰:
“郑公子亹、大将高渠弥,谋逆弑君,罪在不赦,人人得而诛之。齐侯代郑以行国法,诛此二人,是为郑国除害。遣使通报,冀存邦交长好。”
祭足看了国书,淡然道:“果然如此,不出我之预料”。
至此,郑庄公的四个厉害的儿子中,子忽和子亹死了,子突流亡国到了栎城。祭足于是立了郑庄公的第四个儿子子仪做了国君。
子忽、子突、子亹相继争位,弄得郑国连年打仗,消耗极大。而频繁的更换国君,又使郑国朝政陷入混乱。大臣们只图自保,没有人用心管理国事。民间因为战乱,人口减少,生产荒废。从此,郑国开始走下坡路,渐渐的衰落成了一个弱国。
齐襄公干了这件事情,确实为他赢得了一些好名声。他自己也很受鼓舞。接下来,他准备打纪国,完成他爹齐僖公临死前交代给他任务。
出兵前,齐襄公听了齐将管至父的建议,没有去联合诸侯,而是在准备充分的情况下,凭自己一国之力,对纪国发动了突然进攻。
纪国还是像往常一样四处求援。但是这次没那么幸运了。鲁国因为鲁桓公刚死,新君即位,屁股还没坐稳,正处在一种自顾不暇的状态中,根本无力去管他国的事情。郑国的新君子仪也是才即位,而且他这个君位还得力于齐襄公的帮助,所以不可能去救纪国。其他诸侯也都不敢跟齐国作对。纪国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苦支撑了半个多月,最终被齐国灭了。
齐襄公这第二件事也办成了。齐国人很赞同。但诸侯们没几个赞同他的。不过,他自己却十分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