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688年,齐襄公委派连称为主将,管至父为副将去驻守西部边界上的葵丘。
出征前,连称和管至父去向齐襄公辞行。恰好齐襄公在吃瓜。连、管二将向他报告时,他头也不抬,捧着瓜,稀里哗
啦的啃个不停。两位将军报告完毕,齐襄公鼓着腮帮子点点头,表示听到了。
连称最后问了一个问题:“我等去守葵丘,主公何时派人来替换我们?”
齐襄公嚼着瓜说:“明年,吃瓜的时候。”
古代戍边,一般都是一年一换。齐襄公说的没错,从今年吃瓜的时候,到明年吃瓜的时候,刚好就是一年。
连称和管至父心里有了底。为了不打搅齐襄公吃瓜的兴致,他们赶紧退了出来。
两日后,连、管二将带着兵马去了葵丘。他们在葵丘驻守了一年。到了秋天,瓜又熟了。连称和管至父想起了齐襄公的话。一年的期限到了,该换班了。可怎么还不见人来接替他们呢?他们既不敢派人去催问齐襄公,但又不能不问。于是商量后决定派人去临淄打听一下情况。
派去的人回来报告说,齐襄公没在临淄,他带着文姜去东边游山玩水去了。出去一个月,还没回宫。
连称一听就火了,他说:“又是文姜,这个妖人,自她来后,昏君就像掉了魂,就知道陪她玩乐,什么事情都不顾了。”
管至父劝解说:“或许是主公一时忘记了他说的话,我看,咱们不如送一车瓜给他,他收了我们的瓜,自然就会想起给咱们的承诺。”
连称想,也对。这种事情不好直接催问,不然,容易引起国君的误会——怀疑他们不满。连称说:“管将军的主意好,就选一车上好的甜瓜给他送去。”
齐襄公收到连称和管至父送来的瓜,当时就来了气,他抄起一个瓜砸向送瓜的士兵,骂道:“我叫你们送瓜。我不知道瓜熟了吗?还要你们来提醒我?你回去告诉他们,今年瓜期已过,明年吃瓜的时候再说。哼,敢跟我讨价还价。快滚。”
送瓜的军士回到葵丘,把齐襄公的话说了一遍。连称气得跳了起来,他发牢骚说:“又要驻一年?就算我俩不回去,士兵们都有妻儿老小,难道他们也不回去吗?人心思归,我们如何安抚士卒?”
管至父摇头说:“君命难违。有什么法子?等明年吧。”
连称发狠说:“昏君言而无信,我恨不得打进临淄,废了他。”
管至父赶忙挥手制止他。连称依然谩骂不休。管至父劝了好一阵子,总算把连称安抚住了。
列位看官,连称的火气为何这般的旺呢?
原来,连称的妹妹是齐襄公的妃子。文姜来了之后,连妃就被冷落了。连妃多次在连称面前抱怨,连称自然也说了些牢骚话。这中间有些话就传到了齐襄公的耳朵里,齐襄公很不高兴,所以在选派驻守葵丘的官员时,他便故意把原本是文官的连称派到边关。连称为这事心里一直窝着火。
管至父把连称的火压住了,但军营里的火却烧了起来。士兵们聚到一起吵吵嚷嚷。有人说:“边关不打败仗,我们又不是罪军,凭什么不让我们回去?”有人叫嚣说:“国君言而无信,我们还替他卖什么命?”士兵们的火气越来越旺,最后都聚到了连称和管至父的军帐前,他们叫嚷着,要连、管二将为他们做主。
管至父提着刀走出去,一顿臭骂加劝说,把士卒们哄退。但是他自己也窝了一肚子火回来。连称说:“我看,得除掉这昏君,不然你我这里迟早兵变。”
管至父说:“不可乱来。这种话要是传到主公耳朵里,那就不得了啦。”
连称说:“怕什么?我们兵权在握,怕我不敢干?”
管至父说:“就算你敢,可单凭你我也干不成哇。”
连称说:“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
管至父一惊,问道:“你有什么办法?”
连称说:“我有内应。”
管至父问:“谁?”
连称说:“公孙无知。”
公孙无知是齐僖公的兄弟夷仲年的儿子。齐僖公和夷仲年关系非常好。夷仲年死后,齐僖公便将公孙无知收为义子,还给予他特殊关照。公孙无知穿的衣服,用的车马都按照夷仲年的规格使用。这种特殊关照引起了齐僖公的嫡子,以及一部分庶子们的不满。齐襄公即位后,取消了公孙无知的特殊待遇,将其待遇降为一般庶子的待遇。这么一来,娇惯成性的公孙无知就对齐襄公怀恨在心。
连称跟公孙无知有些交情,他很了解公孙无知的心思。因此,当管至父问他的时候,他便提到了公孙无知。
连称用了两天时间,终于把管至父的思想说通。然后,他回了一趟临淄,找到公孙无知,鼓动他做内应。
公孙无知早就对齐襄公不满了,所以连称把自己的心思一说,公孙无知便一拍即合。这也难怪,因为他们都需要对方。没有连称手里的兵马,公孙无知干不成,没有公孙无知做内应,连称也干不成。
两人达成一致后,连称说:“光是我们两个联手还不够,还得在宫中找个内线。我们必须准确掌握诸儿的情况。”
公孙无知说:“宫中都是诸儿的人,哪能找到内线?”
连称说:“我妹妹不是在宫中嘛?”
公孙无知笑道说:“哦,还真是。你赶紧去会一会她,让她做我们的耳目。”
连称说:“我不能去。这个事要你亲自去说。一则,我如今驻守在葵丘,难得在京城。二则,我一年也进不了一两回宫,见她一面都很困难。而你不但跟能与宫中通消息,你还有机会进宫。还有,此事不做则已,做则必成,不然将有性命之忧。我妹妹固然有怨怒,但我们并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得试探,还得叫她服服帖帖,只有这样才算稳妥。这不是一两句话的事情,也不是一两天的功夫。所以只有你亲自出马。”
公孙无知知道自己有手段,便笑道:“你且放心回去,此事交给我了。”
连称走后,公孙无知很快琢磨出了办法。他叫自己的夫人去给连妃送礼,套近乎。又叫夫人约连妃出来,到公孙无知的花园中饮酒消遣。
几次三番后,公孙无知便与连妃拉上了关系。公孙无知跟齐襄公一样,也是风流倜傥的美男子,连妃是个久居深宫的怨妇。两人接触的多了,便眉来眼去,有了暧昧之意。
公孙无知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在家中安排了酒食。他支开左右伺候的人,单独与连妃对饮。在席间,他一边劝酒,一边拿话挑逗。连妃听得耳热心跳,却故作扭捏之态。公孙无知是情场老手,知道连妃的欲火已经被他勾了起来。酒至半酣,连妃现出醉态。只见她双目迷离,脸颊绯红,尤其是那两片红唇,红润而饱满,看上去就像雨后玫瑰,娇艳欲滴。公孙无知见火候到了,便起身来扶连妃。连妃半推半就,依着公孙无知就去内室共赏巫山云雨了……
连妃自与公孙无知私通之后,禁不住春情荡漾,只要一有机会就主动来找公孙无知。而公孙无知有意把握她,往往在连妃到了意乱情迷、欲火难耐的时候,故意推脱。连妃越陷越深,难以自拔。她还抱怨公孙无知说:“你为何老是躲着我?”
公孙无知说:“我哪里是躲你啊,我是越想越怕。万一哪天不小心被诸儿发现了,那可是了不得的事情啊。”
连妃说:“哼,他哪有心思管我。他如今有了文姜那妖精,根本就不来我宫中。”
公孙无知说:“这也不行。我还是心里发慌。”
连妃问:“那怎么办?”
公孙无知说:“我看,要想长厮守,只有拔掉这个碍事的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连妃先是一惊,接着就说:“你说咋办就咋办,我都依你。我早就恨他不死了。”
公孙无知说:“你在宫中帮我传递消息,咱们里应外合。事成之后,我做国君,立你为君后。”
这个许诺超乎连妃的预期,她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事情到这一步,接下来就等机会了。
公元前686年的冬天,齐襄公要去贝丘又作沛丘,在今山东淄博南打猎。连妃赶忙将消息透露给了公孙无知。
公孙无知连夜派人把这消息送至葵丘,并嘱咐连称和管至父,火速带兵到贝丘,伏击齐襄公。
齐襄公在贝丘打猎了两天猎。到了第三天,把腿摔伤了。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打猎已接近尾声。一头野猪突然从林子里窜出来,那野猪不向别人去,只对着齐襄公的马车冲来。卫队赶紧抄家伙,但那野猪已经冲到了齐襄公的车前。只见那野猪突然像人一样站立起来,张开獠牙大嘴向齐襄公扑去。齐襄公大叫一声,从车中翻身出来,跌落在地。此时,卫士恰好赶到,一阵刀劈斧砍,将野猪剁成了烂泥。再扶起齐襄公时,他的腿已经摔坏了。车队即刻返回驻地。
这件事情弄得士兵们议论纷纷。有军士私下议论说,这野猪是公子彭生的幽魂变化来的。他是来找齐襄公讨命的。
齐襄公也听到了传言。当晚,他做了一梦,梦见的正是公子彭生。那公子彭生正如野猪一般,张牙舞爪的向他叫冤。齐襄公惊出了一身冷汗。
齐襄公腿上疼痛,心中烦躁,食之无味,寝之不安。想回临淄却不能坐车,留在贝丘,每晚听到风声林啸,又要做噩梦。实在是备受煎熬。
三日后,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寒风吹过树梢,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齐襄公又开始做梦了,梦到的还是公子彭生。就在他蜷缩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的时候,忽听到门外有厮杀声,并伴有惨叫。
齐襄公猛然惊醒,一下子坐起身,侧耳细听。还没等他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忽然门被撞开,一个叫孟阳的随从披头撒发的闯进来。
孟阳喘着气喊道:“主公,不好啦,有叛军杀来。赶紧躲啊。”
齐襄公回过神来,顾不得腿痛,慌忙跳下床来,一边披衣,一边问道:“往哪里躲?”
孟阳窜到窗户边,打开窗户说:“快,从这儿跳出去。”
齐襄公不管三七二十一,爬上窗台,就跳了出去。孟阳却没跟着跳出去,他转身回来,往床上一趟,盖上被子,假装睡觉。刚刚躺下来,一群士卒就冲了进来,见到床上有人,挥刀便砍,顷刻间就将孟阳剁了。领头的军士掀开被子,搬起孟阳的脑袋仔细端详一阵说:“错了,这个不是齐侯。”
此时,管至父提着刀进来,他上前一看,也说错了。管至父环视房间一圈,然后令士卒们到屋外去搜查。
再说齐襄公,他跳出窗外,拖着一条瘸腿,逃了没多远便跑不动了。刚好身边有一丛灌木,他一猫腰就钻了进去。他的身子蜷缩在灌木中,自己觉得已经被遮蔽了,可惜他没注意到,他那条瘸腿却露了一点在外面。搜查的士卒很快发现了他,粗暴的将他拎了出来。
一群士兵连拖带拽的把他带到了连称和管至父面前。
连称一见齐襄公,便用剑指着他的脸骂道:“你这昏君,连年征战,杀人无数,是为不仁;不尊先君之命,整治公孙无知,是为不孝;以妹为妻,是为不伦;说好的吃瓜换班,却不兑现,是为不信。如此不仁、不孝、不伦、无信之君,我今杀之,是为齐国除害。”
齐襄公知道逃不过这一劫,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昂起脑袋,保持着一个君主的尊严,视连称等人于无物。连称大怒,挥起青铜剑,一剑就将他砍翻。
连称、管至父杀了齐襄公,连夜带兵马杀到临淄城下。公孙无知的人开了城门,连、管二将顺利进城,没遇到什么抵抗,当夜就控制了全城。
第二天早朝,公孙无知登临朝堂,当庭宣布:“主公在贝丘遇刺,身负重伤,命我暂时监国。诸位大臣,你们各司其职,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满朝文武交头接耳,嗡嗡了一阵,但大家都知道公孙无知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嗡嗡归嗡嗡,却没有人提出异议。公孙无知也不管他们怎么想,自己就坐到了齐襄公的位置上。
局面稳定后,公孙无知又宣布说:“国君伤势过重,已经不幸去世,现在由他自理朝政。”实际上,这等于宣布自立为君了。
公孙无知上位后还算讲信用,他果然立了连妃为后,又封连称为上卿,号称国舅。封管至父为亚卿,掌管齐国兵马。
一场政变风波就这么暂时得以平息。
随着时间推移,齐襄公的死因渐渐传开。大臣们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他们虽不敢明说,但却以行动上的懈怠来表示他们的愤怒。公孙无知的本领本来就比不上齐襄公,在这种局面下,他感到一种独木难撑的压力。
有一天,公孙无知找到管至父,请他想办法找些有能耐的人来帮忙管理朝政。
管至父说:“我有个侄儿,名叫管仲。就他的本领来说,这满朝文武无人能及。只要他肯来帮忙,主公的江山定能坐稳。”
公孙无知说:“那还不赶快去请。”
管至父说:“他不在齐国,现在在鲁国。”
公孙无知急不可耐的说:“不管在哪儿,都给我请来。你赶紧去想办法。”
管至父应诺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