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献公跟随晋悼公去收服了郑国,回来后不久,就被他的两个大臣驱逐出境,从此丢了君位。
这两个大臣一个是孙良夫的儿子,叫做孙林父,又称孙文子。另一个是宁武子宁俞的孙子,叫做宁殖,都是名臣之后。
卫献公是个昏君,整日里饮酒作乐,打猎玩耍,从不把国家大事放在心上。卫国的大权实际上就掌握在孙林父和宁殖的手里。这个两个人看不惯卫献公,所以跟卫献公的叔伯兄弟公子剽交好。
有一次,卫献公叫孙林父和宁殖到宫中吃午饭。这两个大夫都穿了朝服赶到宫门口。可是没人来接,他们只好在宫门外等候。一直等到过了正午,还是没人出来接他们。两人饿的心慌,于是决定闯进宫去问问情况。
宫里的人告诉他们,主公跟公孙丁在后花园里练习射箭,叫他们自己去找。这两人又去了后花园。
卫献公的后花园很大,中间有小山、溪流、水塘,山林间到处是奇花异草,里面养了很多野鸡、野兔、獐子、麋鹿等,以供卫献公射猎之需。卫献公有一个射术教练,名叫公孙丁,在卫国很有名气,号称神射。这一天师徒俩玩高兴了,中午休息的时候吃了点心,所以卫献公完全忘了约孙林父和宁殖吃饭的事情。
孙、宁二人找到卫献公的时候,只见他身穿戎装,肩背箭袋,手持长弓,正跟在公孙丁后面兴冲冲的追逐猎物。卫献公见他们,似乎还没有回过神来,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孙、宁二人说:“主公叫我们来吃午饭。我们一直在宫门外等到太阳偏西,又怕违背了主公的命令,不敢擅自离开,所以冒昧来见主公。”
卫献公说:“哦,这个事情我忘了。这样吧。今天就算了,过几天我再约你们吃饭。”说完,他便带着公孙丁向远处的林中走去,继续射箭。
孙、宁二人望着卫献公的背影,肚子里咕咕直叫,虚火乱窜。孙林父对宁殖说:“走吧。咱们自己去找点吃的。”
二人出了宫,坐上马车,去了孙林父的食邑戚城。孙林父叫人安排了酒食,两人边吃边发牢骚。说着说着,就冒出一个想法:他们打算废掉这个昏君。
孙林父从食邑回到都城的家中后,当晚就把门客庾公差和尹公佗叫来,吩咐他们准备向卫献公行刺。第二天,他又离开都城,跑到戚城去躲起来,待庾公差和尹公佗动手后,以备接应。临行前,他交代儿子孙蒯去向卫献公请假。
孙蒯去见了卫献公,他说:“家父身体有恙,不能上朝,到戚城去养病了,他叫我来向主公请假。”
卫献公估计孙林父肯定是因为心怀不满,故意尥蹶子,于是嘲讽说:“你父亲的病大概是因为饿着了吧。他饿出了病,我可不能叫你饿着回去。你就在宫中吃了饭再回去。”
席间,卫献公叫师曹演唱《巧言诗中的最后一章,想借此敲打一下孙蒯。师曹是宫廷乐师,曾经因为小错被卫献公鞭刑三百,一直怀恨在心。卫献公想敲打孙蒯,而师曹想借《巧言诗来挑拨孙蒯和卫献公的关系。刚好凑巧。师曹唱道:
彼何人斯?
居河之麋。
无拳无勇,
职为乱阶。
既微且尰,
尔勇伊何?
为犹将多,
尔居徒几何?”
大意是,他是何人?居住河岸。没有勇武,亦无谋略,就这点本事还想造乱。腿上生疮脚浮肿,你的勇气哪里见?诡计几多?你的同伙剩几员?
孙蒯心中有鬼,所以他听到歌词就觉得卫献公已经猜透了孙林父的阴谋,因而故意借这首诗来警戒他们:别想动歪脑筋,你们那点小心思根本瞒不住我。
孙蒯惶惶不安的吃了饭,一出宫,赶紧去戚城把整个情况向他父亲做了汇报。
孙林父觉得,事到如今,只有先下手为强。于是他火速赶回都城朝歌,调集了兵马,命令孙蒯、孙嘉直接去逼宫。
卫献公毫无防备,仓促间,只好率宫廷卫队抵抗。他这点人马当然挡不住孙林父的进攻。不到一个时辰,卫献公这边就只剩下几十个人了。
卫献公在公孙丁的护卫下,带着残兵拼死杀出了宫,向齐国方向逃窜。公孙丁和卫献公坐同一辆车。这个神射手十分厉害,凡是追这辆车的人,只要到他射程之内,无不被他射倒。孙蒯、孙嘉等人不敢靠近,只好退了下来。卫献公就这么逃了出去。
孙蒯、孙嘉跑回来见了父亲,孙林父听说公孙丁这么厉害,便派他的两个门客庾公差和尹公佗带人追击。
庾公差和尹公佗追出去二十余里,终于追上了卫献公一行。公孙丁见追来的是庾公差等人,就换了一辆兵车去阻挡追兵。他将自己的兵车横在路中间,等着庾公差上来说话。原来,公孙丁是庾公差的师傅,他料定这个徒弟不敢跟他动手。
果然,庾公差见到公孙丁便勒住了人马。他驱车向前,恭恭敬敬的对公孙丁行了个礼,说道:“师傅,徒弟有礼了。今天的事情很麻烦。你我各为其主。我要是和师傅动手,是不尊师道。我要是不跟师傅动手,是对我主人不忠。嗨,该怎么办?”
公孙丁笑道:“随便你吧。你想怎么办,为师我都接招。”
庾公差想了想,对公孙丁说:“师傅,你站好了。让徒弟虚射几箭,以全忠孝之名。”
公孙丁果然不动。庾公差张弓搭箭,连射四箭。分别射在公孙丁上下左右,每一箭都稳稳当当的钉在公孙丁的战车上。射完后,他对公孙丁拱手说道:“师傅,您老安心的走吧。我也算是为我的主人尽了本分。我撤兵了。”
公孙丁既不道谢,也不多言。他勒转马头,扬鞭催马,便和卫献公等人继续赶路。
尹公佗见庾公差就这么轻易的放走了公孙丁,心中十分不服。他跟在庾公差身后,往回走了一截,便忍不住说:“师傅,咱们就这么放走了他?”
庾公差说:“不放他走,又能怎样?我师傅的箭术十分厉害,我根本不敢跟他动手。还不如恭敬的送他去,反倒落个人情。”
尹公佗说:“卫国人都说他很厉害,我偏不信。我一定要和他比一比。”
庾公差笑道:“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你也不想想,他是我师傅,你是我徒弟。按辈分,公孙师傅是你的祖师爷。你的本事是我教的,我都不敢跟他动手,你还有什么资格跟他动手?”
尹公佗瞪眼说:“师傅,你这么说,我就更不服了。我一定得向他老人家讨教讨教。再说了,他是你师傅,又不是我师傅。你不敢射他,我去射。”
庾公差说:“你别乱来啊,你不是他的对手。”
尹公佗说:“师傅,你别拦我。我这是为主人尽责。倘若我拿住他们,这个大功也有你的一份。师傅,你请回。我这就去射杀他。”
尹公佗说完,也不管庾公差是否同意,吆喝了几个手下,打马狂奔而去。庾公差知道他这个徒弟脾气犟,心眼死,眼看劝阻不了,叹口气,只好由他去了。
尹公佗一口气追出十余里,追上了公孙丁。公孙丁见尹公佗又追了上来,又见他就带了几个随从,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叫卫献公等人继续赶路,自己留下来应对。
尹公佗一人一骑,来到距离公孙丁一箭之地的位置停住,对着公孙丁恭恭敬敬的行了礼。
公孙丁说:“我是你师傅的师傅,你得叫我一声祖师爷。我劝你好好回去,别在这儿惹麻烦。”
尹公佗说:“我师傅怕你,我不怕。少啰嗦,看箭。”
尹公佗话音刚落,一箭已经射了出去。只见公孙丁不躲不闪,一个侧身,伸手一抄,便将尹公佗那支箭抄在手里。他顺手就将这支箭搭在弦上射了回去。尹公佗眼见公孙丁轻松的抄了他的箭,心中大吃一惊,却不料,转眼间那支箭就射了回来。他躲闪不及,肩上正中一箭。他哇呀一声惨叫,身子一歪,此时第二支箭已经射到,又中他前胸,尹公佗大叫一声,从马上倒栽下来。就这么一命呜呼了。尹公佗的手下赶紧抢了尸体往回跑。
公孙丁冷笑一声,掉转马头,护着卫献公去了齐国。
孙林父和宁殖赶走了卫献公,立公子剽为君,就是卫殇公。
卫殇公担心晋国来插手,即位后,马上派人到晋国去通报。晋悼公说:“卫国这个新君的君位来路不正嘛。我不能支持。我看,不但不能支持他,反而应该出手管一管。”
中行偃进谏说:“卫侯向来昏庸无道,其荒唐是天下诸侯都知道的。现如今,卫国人自己把这昏君赶走了,咱们何必去管呢?只要卫国投靠咱们,臣以为这就可以了。”
晋悼公觉得也有道理,于是就承认了卫殇公的君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