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庄公死后,卫献公还住在齐国。他本来把恢复君位的希望寄托于齐庄公,现在彻底落空了。长久的客居齐国也不是办法,于是他就多次请求齐国新君齐景公帮他。
齐景公被他弄得有点烦了,就派兵帮他夺了卫国的夷仪。夷仪就是当初齐桓公帮助邢、卫造城的时候修的。城虽不大,但很坚固。卫献公好歹有了一个落脚地,于是就住在了夷仪。
因为有齐国做后盾,顶替了卫献公君位的卫殇公也不敢派兵来围剿他。卫献公就把夷仪当成了反攻卫国的基地。
卫献公自出逃到如今,已经在外漂泊了十二年。这期间,诸侯们有的承认卫殇公是国君,有的承认卫献公是国君,还有人把卫殇公和卫献公都当成卫国的国君。
有一天,卫献公得到消息,宁殖死了,他的儿子宁喜继承了他父亲的职位。同时他还了解到,,孙林父年老,早就不管朝政了。他长期和他的大儿子孙蒯住在戚城。在朝中当差的是他的另两个儿子孙嘉和孙襄。这两个人的才干远不及宁喜,因此宁喜成了朝廷中最有权势的人。由于宁喜大权在握,所以他跟孙嘉和孙康有了矛盾。
卫献公从中看到了机会。派公孙丁潜入卫国,去游说宁喜。
公孙丁找到宁喜,对他说:“老国君派我来,就一个意思。他说了,你要是能灭了孙家,请他回国,他情愿把卫国的大权让给你,自己只做一个挂名的国君。”
宁喜是卫国的当权派,但他对卫殇公很反感。因为这个国君也是个昏君,所以,他听说老国君卫献公想回来,便说:“我父亲临死时说过,他是上了孙林父的当才伙同他赶走了老国君的。他为此深感后悔。其实,我也主张把老国君接回来。不过嘛……”
公孙丁见宁喜欲言又止,追问道:“不过什么?”
宁喜说:“我要是费尽心机、拼着性命把他接回来。万一他坐上了君位却不守承诺,我该怎么办?”
公孙丁说:“老国君在外漂泊十二年了,一心只想回国。他已经年老,就算做了国君,事情还得依靠你来办。卫国的大权不是还在你手上吗?不存在反悔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宁喜说:“这是国家大事。我得慎重考虑。我想,最好是把公子鲜请来,和他商量商量。”
公子鲜是卫献公的兄弟,为人正直,很讲信用,在卫国朝野中属于德高望重的人。宁喜觉得,如果能够得到公子鲜的支持,成事的可能性将大大增加。
公孙丁说:“凭公子鲜的威望,只要他不反对,你就尽管放手去做。当然,你要是能得到他的支持那就更好。”
宁喜说:“公子鲜毕竟是老国君的兄弟,我估计,他即便不支持,大概也不会反对。”
公孙丁笑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宁大夫,祝你成功。我们在夷仪等你消息。”
公孙丁辞别宁喜,回到夷仪,把宁喜的意思回报给了卫献公。卫献公便派人将他的兄弟公子鲜叫到夷仪来。他对公子鲜说:“我能不能回去,全在宁喜手上。如果他能帮助我回国,我宁愿把国家大权交给他。但他对我有顾虑,所以请你辛苦一趟吧。”
公子鲜嘴上答应了。可回来后,却迟迟不动。时间一拖就是一个多月。卫献公着急了,派人催了几次。但公子鲜就是不找宁喜说。卫献公只好派人再将他请到夷仪来。他问公子鲜:“你答应我的事,怎么一直拖着不去办?”
公子鲜说:“不是我不去办,是我觉得这个事情有点不踏实。普天之下,哪有愿意做挂名国君的事情?您说愿意把大权交给宁喜,且不说你情愿不情愿,就是真的交出去,这事能行吗?您是国君,他是臣子,将来你反悔了怎么办?你一反悔,我对宁喜就失信了。我就是为这些犹豫着。”
卫献公说:“我现在是漂泊在外,根本谈不上什么大权。只要能回国,能祭祀宗庙,我就心满意足了。我绝不会反悔,绝不会连累兄弟你的。你就去帮我游说游说吧。”
公子鲜说:“既然你下决心这么办,我就去游说他吧。”
公孙鲜心里有了底,便去找宁喜游说。两人一拍即合。不过,公子鲜表示,事情他不参与,由宁喜自己去做。成败与他无关,都由宁喜自己来承担。宁喜其实也不需要公子鲜参与,他只要公子鲜不反对就行了。所以他向公子鲜表示,请他放心,成了定将重谢,败了也绝不会连累他。公子鲜很满意。
宁喜开始行动了。
第一步自然是暗中寻找支持者。有些大臣支持他,有个别的大臣反对。在反对的人中,最有分量的是右宰縠。他对宁喜说:“主公卫殇公是你父亲立的,他并没有什么不好,你为何要废掉他?当年你父亲废掉一个国君;如今你又要废掉一个国君。你也不想想,将来他们怎么会放过你。”
宁喜说:“如果我父亲活着,他大概也希望改正他的过失。如今他不在了,我就来帮他改正这个过失吧。”
右宰縠说:“你一定要这么做,我不拦你。这样吧,让我先去老国君那儿,看看他这些年来变成了什么样子,然后再说下一步。你看怎么样?”
宁喜说:“也好,你速去速回。”
右宰縠到夷仪去见了卫献公。他问卫献公:“夷仪这儿什么都不缺,足够过一种富贵的日子,为何老国君非要回国?而且还宁愿做一个挂名国君?”
卫献公说:“国君有高贵的名头,能享尽荣华富贵,食珍馐,衣锦绣,寝在华庭,还有大群美女伺候。出去逛逛,有臣下随从。人生苦短,我就想落得享受。何必躬亲政事?什么大权不大权的,在乎什么呢?”
右宰縠暗自叹息,退了出来。回来后,他先去见了公子鲜,将卫献公的一套说辞全部告诉了他。公子鲜平淡的说:“老国君在外面受苦多年,所以贪图享受。这是可以理解的。”
右宰縠见公子鲜这么说,知道他已经定了心想帮卫献公,便不再说什么。第二天上朝的时候,他私下对宁喜说:“想不到,老国君毫无改变,还是十二年前的老样子,说出来的话如同粪土。”
宁喜说:“不管那么多了。事到如今,我不能不干了。”
公元前536年,孙嘉奉卫殇公之命前去齐国访问,朝中就剩下孙襄。刚好卫献公又派公孙丁来和宁喜接头。于是宁喜便联合右宰縠一起动手。他们杀了孙襄,逼死了卫殇公。然后派兵保护卫献公回到了卫国。
孙嘉从齐国归来的路上就得到了消息,他不敢回都城朝歌了,直接拐向了戚城。孙嘉把卫殇公、孙襄被杀,卫献公回来的消息报给了孙林父。
孙林父顿足说:“怪我手软。早就应该派兵剿灭他。没想到,过了十二年,他还是回来了。”
孙嘉问:“父亲,眼下该咋办?”
孙林父捋着胡须想了想说:“戚城这儿不能呆了。赶紧叫人收拾东西,把全部钱财都带上。去晋国。”
当夜,孙林父带着孙嘉,以及全家老小,拉着几大车的财物,在一群家丁和门客的护卫下,急冲冲的逃往晋国。
十日后,孙氏父子来到了晋国都城绛城。孙林父带着厚礼去觐见了晋平公。他毕竟是做过卫国宰相的,所以晋平公接见了他。孙林父向晋平公提出了借兵的请求。
晋平公笑道:“孙老上了年纪,如何还有这番斗志?”
孙林父说:“我当年和宁殖赶走国君,就因为他昏庸误国。如此之人,如今又回来了。卫国又要受苦。所以我要扭转这个局面。”
这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晋平公不好反驳。但他也不答应借兵,只是安抚了孙林父一番。叫他先去驿馆休息。
孙林父在驿馆住了两天,心中焦躁。其间又派孙嘉代替他去找晋平公借兵。晋平公不好推脱,就勉强借给他三百名士卒。孙嘉想,你借三百士卒,还不如不借。但他又不敢明说。晋平公见孙嘉欲言又止的样子,就说:“你只要带着我晋国的兵马回去,卫侯不敢把你怎么样。你们还可以回戚城住。”
孙林父明知这点人马不够,但也无奈。只好带着这三百个人回了戚城。
果然,孙氏父子刚回到戚城不久,卫献公的大军就到了。
卫献公一看城头上有晋国的旗帜,心中一惊。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愤怒,马上下令攻城。孙林父这三百个晋兵,再加上他自己那一百来个护卫,根本抵挡不是卫献公的大军。不出一天,戚城就被攻破,孙氏父子都做了俘虏。卫献公毫不客气的将他们全砍了。
消息传到晋国,晋平公觉得很没面子,令赵武整饬兵马,准备向卫国进攻。这下子卫献公慌了。他和大臣们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于是决定,亲自和宁喜去晋国赔罪。晋平公就将卫献公和宁喜都扣押在了晋国。
在两人被扣押期间,宁喜对卫献公说:“要想脱离危险,只有请齐国出来调停。我们得想办法通知公子鲜,让他去请齐侯出面。”
卫献公自然听宁喜的。于是他们偷偷派人将意见传回了卫国。公子鲜亲自去了一趟齐国。在送了一份厚礼加一番巧妙的游说后,齐景公答应帮忙。
在齐国的调停下,晋平公将卫献公和宁喜放了。卫国向晋国表示臣服,又送了大批礼物给晋国,此事才算过去。
通过这件事情,卫献公对宁喜十分佩服。他本来有承诺,也不管朝政,如今更不想管了,于是就彻头彻尾的做起了挂名国君。
宁喜大权独揽。他又有卫献公做后盾,逐渐骄傲起来,变得愈发的独断专行。右宰縠对此十分不满。渐渐的,右宰縠和宁喜之间出现了裂痕。
两年后,宋国大夫向戍发起了一个“息兵会议”,主题是号召各国罢兵,和睦相处。向戍与晋国赵武、楚国屈建素有交往,他这个提议首先获得了这两个人的支持。三人商定,由晋、楚两国分别召集各自的属国,然后一起开会。
赵武派人联络卫国。宁喜当即同意。他也不通知卫献公,自己派了个叫做石恶的大臣去参加会议。卫献公得知情况后,心里很不舒服。他觉得,像这种和平会议,他作为国君应该亲自参加,可以在诸侯面前露脸。但是宁喜居然不告知他,所以他便对大夫公孙免余发起了牢骚。
公孙免余说:“主公,我替你去责问他。”
卫献公说:“宁喜越来越不像话了。我虽说是挂名,但毕竟还是国君嘛。你去敲打他一下也好。”
公孙免余找到宁喜,责问道:“‘息兵会议’是列国诸侯参加的和平会议。这是国家大事,你怎么能擅自做主?至少也应该跟主公商量一下吧。”
宁喜说:“主公当初跟我立过约的,有公子鲜做证。他只做一个挂名国君。国家大事都交给我办。我当然要做主了。”
公孙免余说:“就算他说了挂名,但他毕竟还是君,你只是臣子嘛。至少应该告知他才对。”
宁喜不耐烦的说:“他都不做主了,我还请示他干什么?你简直是废话。”
公孙免余不敢再争辩,只好憋了一肚子气告辞出来。他跑到卫献公面前说:“宁喜实在无礼。这种臣下何不去之?”
卫献公说:“没有他,我回不了卫国。话也是我自己说的,怎么能反悔呢?”
公孙免余说:“我实在看不下去。主公要是不想出面,事情就交给我去做。成了,那是主公的福气。要是败了,由我一人承担责任。”
卫献公说:“那你小心点。宁喜可不是泛泛之辈。”
公孙免余知道,宁喜的独断专行早已引起了朝中大臣的不满。大家只是摄于他的权威,不敢当面说话。只要他一领头,其他人肯定愿意跟着干。果然,他暗中串联了几个大臣和将军,大家都支持他。
在布置好了圈套之后,公孙免余以过寿之名,将宁喜和右宰縠请到家中赴宴。就席上,将二人杀了。
卫献公将宁喜和右宰縠的尸体陈于朝堂之上,叫满朝文武都来观瞻,以此作为对乱臣贼子的警示。
公子鲜那天正好没有上朝。当他听说了这件事情后,披头散发光着脚跑进了朝堂。他扑到在宁喜的尸首上哭道:“你别怪国君不讲信用啊,是我冤了你。你死了,我还有什么脸面待在卫国呢?”
公孙鲜哭得捶胸顿足,就像疯了一样。由于他在德高望重,没人敢去阻拦他。他哭够了,便闷着头径直离开。
回到家中,公子鲜就令人收拾行装。他不是简单的装几件行李,而是装了几大车。当夜,他带着家人,向晋国出发了。
有人将消息报告给卫献公。他赶紧派人去追,并嘱咐说:“如论如何,要劝他回来。”但是使臣追上公子鲜的时候,公子鲜坚绝不回来,使臣也不敢拿他怎么样,只好悻悻而归。
公子鲜到了晋国,拒绝做官,也不务农。鉴于他是名人,晋国人也不为难他。公子鲜在绛城开了一个鞋店,从此干起了做鞋卖鞋的营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