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宁没想到,给陆长安送过去那封信后,居然等了足足三天,陆长安才应下来,与他见面。
“这位陆公子难道真的这么讨厌铜臭味?”
徐宁懒洋洋地躺在马车内,手里拿着一根狗尾巴草玩着,身边放着一个大箱子,里面装着满满当当一千一百八十两银子,堪称是一笔巨款!
小柔坐在旁边,轻轻给徐宁敲着腿,偶尔目光看向那箱银子,神色间充满了不舍。
“怎么了?还心痛啊?”徐宁一看到小柔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忍不住笑问道。
小柔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少爷,这马车买来,咱们就花了五十两银子,五十两啊!那可是以前咱们好几年的月例呢!”
一边说着,一边小柔给徐宁掰起手指来,像是在计算到底五十两银子是多少个月的月例,算了半天,又气呼呼鼓着嘴继续给行捶腿,将那个数字报了出来。
“四年零两个月的月例啊!少爷!”
徐宁哭笑不得地摇摇头道:“不过我们赚的也很多,不是吗?而且通过这次游镜诗会,少爷的徐氏美食招牌也打出去了,街头品尝加贩卖的模式也推销出去了,这其中可是细水长流的生意,以后咱们会越来越有钱的。”
听这徐宁的话,小柔双眼也亮晶晶起来,用力点点头,憧憬地说道:“嗯,嗯!”
在前面赶车的徐旺声音传来:“少爷,徐兴那天和我说,咱们推行的这些模式,包括免费品尝贩卖,还有竹筹算积分换美食,都被很多商家借用了,这只怕我们的竞争压力马上就大起来了。”
徐兴如今被徐宁安排在了临安府中,统一调派那些宣传员和销售员,至于打出的名头,自然是徐氏美食的名头。
徐旺负责来往临安府和大河县,帮徐宁带来那些四面八方的消息,今天他回来也正好,徐宁便叫上他一起去郊外见陆长安。
“无妨,借用便借用了,生意本就是大家一起做才愉快一些。”
徐宁笑道,他所说的细水长流可不是这个意思。
而是只要他成为了临安府美食的引领者,不断推陈出新,那别人就只有跟随的份。
中华上下五千年的美食,徐宁前世可没少吃,他可是站在无数巨人肩膀上的人!
那场春雨过后,郊外的绿植变得更加茂盛,杨柳依依,春风拂煦,从明显上升的温度中可以隐约嗅到几分,夏日到来的味道。
远处一片绵延的青草地上,有学子带着小桌在咿呀吟诗,教习则围绕着这些学子,摇头晃脑,时不时解说几句古圣人的词句,更远处还可以见到一个小亭子,徐宁知道这座亭子,始建于前唐时期,上面还有人题字,取名春风。
春风亭中,一片片帷幕笼罩着,有悠扬的古琴声响起,还可以见到有三人围坐,似乎是在下棋。
马车一路过去,在春风亭前停下,徐宁从车上一跃而下,扫了眼,就拍了拍脑袋。
“吕老,林老,又是您二位啊?”
亭子内,吕吉甫和林平安两人在下棋,而旁边坐着的,便是陆长安,只见他正襟危坐,都没去看徐宁,只是在他跳下马车的时候,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弧度。
吕吉甫看了眼徐宁,笑呵呵道:“徐小友,可不是又我们二位,老夫这两日都在这里,只是你来了罢了,呵呵!”
说着,吕吉甫便下了一步,林平安也看了眼徐宁,示意他在一旁坐下,便继续落子。
徐宁耸耸肩,走到陆长安旁边坐下,又示意徐旺将那一箱子银钱带过来。
“我说陆兄,我们在哪里见面不好,非得在这里,虽然这里景色是挺好的……”徐宁见着陆长安,低声笑道,一副自来熟的样子。
陆家不仅仅是在山隐镇上有地位,即便是在大河县乃至临安府中,都相当有面子,徐宁从游镜诗会上便看出来了,既然他扯了对方的虎皮做过旗帜,现在总要多亲近一些。
陆轻盈干咳一声,强忍着心中的羞涩,正要稍稍坐远一点道:“徐公子……”
“诶!不会就这么几天没见,便生分了吧?”
谁料徐宁一把揽过陆轻盈的肩头说道,“来来来,听我给你说说这次游镜诗会上的收获啊!去除掉各个赞助商的收益还有各项成本的支出,对我们的净利是两千三百六十两白银!你我五五分成,喏,这里面是你的一千一百八十两!”
拍了拍身边的箱子,徐宁瞅了眼吕吉甫和林平安,压低了声音。
“吕老和林老在,我说这些,是不是不太好啊?”
吕吉甫和林平安两人自然不可能听不到这话,相视一眼,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陆轻盈忍不住白了一眼徐宁,回道:“徐公子,你都已经放这么大声说了,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吧?还报数目出来,你可真是不知道,什么叫做财不露白这个道理吧?”
那模样俊俏的样子,让徐宁看了,内心都忍不住一跳。
这陆兄的桃花眼也太媚了一点,简直比女人还过分……
徐宁眼观鼻鼻观心,收敛心神这才回道:“我是相信,吕老和林老瞧不上小子的这点银钱,至于陆兄你,有一说一,咱们算是好朋友了吧?总要对你推心置腹,以示我诚心啊!”
“……”
陆轻盈近距离感受着徐宁的气息,特别是肩头上那热乎乎的触感传来,令她只觉得心中有些异样,俏脸上顿时多了几分晕红色。
“徐公子,你……你有事就说事,不必如此……亲热。”
陆轻盈低声正色道,“不过这银钱,我却是不能收你,至多你将从我那里借去的银子还回来就是了。”
徐宁道:“那怎么能行呢?说好当初算你入股,事后五五分成的,我徐某人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也要做到信守承诺,难道陆兄要坏我这诚实守诺的名头?”
陆轻盈张张嘴,却哪里说得过徐宁,只好无奈地点点头,应承下来。
吕吉甫在一旁听着,指指徐宁道:“徐小友,你这心思啊,若是用在考取功名上,只怕早已是高中状元了!”
林平安也笑道:“是啊,不说徐小友那一首山隐道中和菩萨蛮,单单就说徐小友如今名声传遍我大虞朝,还能保持如此淡泊心态,便已足以说明,徐小友非常人也!”
面对二老的话,徐宁也只得干笑几声,拱拱手道:“其实我是真的不懂诗词……”
几人也似乎自认了解了徐宁的性子,吕吉甫摆摆手,神色稍稍严肃了几分道:“好了,徐小友,老夫知道你淡泊名利,然而老夫自认有几分识人之明,观徐小友你在诗会上的诸多布置和谋划,可见你并非只会读书,然而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胸中有所韬略,若是不能施展抱负,与国家效力,与君王尽忠,岂非可惜?”
吕吉甫停顿了一下,凝神看向徐宁,目光中已现几分精光,“老夫再问你一回,你当真不愿入仕途,为我朝大计尽一份力?”
春风亭内,气氛变得有些略微的凝重。
陆轻盈也看向徐宁,这些天她之所以一直没有应下来与徐宁见面,便是在说服眼前这位短暂离开枢纽的吕相,再与徐宁见一面。
若是吕相愿意提携一番徐宁,再陆轻盈看来,以徐宁的才学,必可一步登天,尽情地施展自己的抱负,不至于困守在这小小的山隐镇上,终日应付那些蝇营狗苟之事。
而若真能成此事,我也算是报答了他对我的救命之恩吧?
陆轻盈心中想着,一双眼眸落在徐宁身上,心思却尤为复杂,有期待,也有……几分遗憾。
徐宁瞅着眼前的吕老,知道他此刻不再是以一个乡野老者的身份询问他,而是以一个宰执的身份询问,他的脑海中回想起大虞朝如今面临的诸多弊端,目光扫过一旁陆轻盈认真的面容,又哪里还会不明白今天这场碰面。
只是大虞朝的弊端,又岂是一人两人便可挽救的了的?
更不要说眼前的吕老,这一番再回中枢,很快就会面临一场更残酷的斗争,即便是他自身,都难以自保,遑论他人?
心中微微一叹,徐宁稍稍坐正了几分身子,看着吕老沉声道:“吕相公,小子斗胆问一句,如今我朝最大的问题在于何处?”
吕吉甫一愣,倒是没想到徐宁会如此反问,思索片刻后,他回道:“老夫认为,在于官制,我朝上下冗官严重,内耗极大,于文官,政令阻塞,相互掣肘,于武将,将不知兵,兵不知将,故而始终无法齐心协力,败来犯之敌,强我朝之基!”
坐在周围的几个人听着,也微微点头,深以为然。
然而徐宁却摇了摇头,轻声道:“吕相公,小子却觉得官制只是表面,并非我朝真正的问题。”
“哦?”
吕吉甫神色一正,沉声道,“那徐小友认为,我朝最大的问题在于何处?”
徐宁平静地说道:“小子认为,我朝最大的问题,在于方向,在于人心,在于到底要不要收复前唐北方的失土!”
春风亭内再度一静。
徐宁拿过陆轻盈身边的茶水,一饮而尽,也没看到陆轻盈噌得变红的面容,继续说道:“小子说的方向,人心,还有收复失土,看似是三个问题,其实便是同一个,吕相公,小子并非朝廷中人,对朝廷之事了解不多,但您应该很清楚,如今的朝廷做好这个准备了没有,不说那还占据着幽云十六州的辽国,便是西夏,也始终在一旁虎视眈眈,然而……”
说到这里,徐宁停顿了一下,没有再说下去,他想到了前世北宋那座永乐城的惨烈下场,一时间默然无言。
吕吉甫在宦海沉浮这么多年,哪里听不出徐宁话中的意思,他沉默许久,终究是长叹一声。
“徐小友的意思,老夫明白了,只是……事情终究要一步步做啊!”
徐宁拱拱手,却还有话在心中未曾言明。
自大虞朝太祖皇帝杯酒释兵权,定下与士大夫共天下这个基调后,虞朝的祸根,便已经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