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这里有个乞丐耶，我们要不要帮助她？”

“嘘，囡囡离远些，那是个坏女人……”提着蔬菜的女人赶紧拉住穿着小洋裙的女儿走远，好像她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什么是坏女人啊？”小女孩的声音充满了天真。

“就是电视里专门抢人家爸爸、让爸爸妈妈吵架的那种女人。”

“爸爸妈妈不要吵架，我讨厌坏女人！”小女孩从妈妈手中的袋子里拿了一个鸡蛋，啪地一声扔在那个蜷缩在墙角的女人的头上，脏兮兮黏糊糊的蛋清蛋黄顺着女人凌乱的长发滴滴答答留下来。

“真恶心，”女人唾了她一口，捏着鼻子走开了，“乖囡囡，下次见到离远一点，谁知道有没有什么病。”

……

“第两百三十七天……”女人睁开眼睛，沙哑的声音默默说了一句，瘦弱的右手拾起一颗石子，用力在墙上留下一道痕迹。任谁经过都不敢相信，这个蓬头垢面的女人竟然有一双清澈的单纯的大眼睛。

可惜，命运从来都由不得你选择信或者不信。她曾经有多幸福，现在就有多痛苦，曾经有多光鲜亮丽，现在就有多污秽不堪。

——十年前，她是家里无忧无虑的小公主。于家一家和睦，家里的饭店开得红红火火，祖父身体健康，父母恩爱，哥哥是妹妹的护花使者。她不必担心生计，也不用担心未来，念了喜欢的高中，大学选了喜欢的专业。

——七年前，她是新生代第一个梅花影后。三月的樱花树下邂逅了爱情，那是个温润如玉的男人，他拿着相机轻轻一笑，俘获了她懵懂的心。他是个导演，在他的鼓励下于娅以于心洁的名字进入娱乐圈，凭借亮丽的外表和出色的演技拿下梅花影后。

——五年前，她是Z国最年轻的金顶奖入围者。袁一寻三年磨一剑，他们两人合作的那部关于婚外恋的电影被金顶奖提名，于娅作为女主角，占据了各大娱乐周刊的头版头条。

那时候，于心洁这个名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金顶奖的颁奖现场，她穿着高定礼服挽着电影的导演，也是她最亲密的爱人袁一寻走在红毯上。闪光灯不停地闪烁着，她抬着头悠悠向前方看去，似乎见到了他们两人就这么手牵手一直走下去，岁月带走芳华，彼此白头共老。

“小娅，你看，我说了你会红的。”袁一寻轻轻浅浅地笑着，递给她一杯红酒。

“那是你有才华，”于娅接过酒杯，小小抿了一口，“一寻，你知道的，我不在乎红不红。”我只在乎你，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好。

“小娅，等颁奖典礼结束，我会让你更红的，你信不信？”

“嗯，你说的我都信。”于娅想起两人的约定，他们说好了拿了金顶奖就公开的。于娅的心跳有些加速，看着身旁含情脉脉的爱人，于娅忽然觉得这个奖倒也没那么重要了，她想要的都已经有了。

摸着砰砰直跳的小心脏，于娅喝下一大口红酒，没有注意到身旁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阴郁。

他说过，会让她更红，他做到了。

于娅再次醒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正赤身**地躺在陌生的大床上，一个光裸着背的男人正背对着她穿衣服。惊恐，害怕，一切还来不及发泄，下一秒，紧闭的房门忽然被打开，无数举着摄像机的记者涌了进来，身旁的男人毫不犹豫地躲在一旁，把她推了出来……

——三年前，她被爆出欺压新人，潜规则上位。

——两年前，她的家族举家被查封。

如今，她背着一世骂名，被迫在这个陌生的小城，当什么“行为艺术家”。

“我能帮你。”某个漆黑的夜晚，一个少年找到了她，于娅看不见他的脸，但是能够听出来，那是安诚。

“你帮不了我。”于娅摇了摇头，于家的案子是最高法院判的，根本翻不了。这一切，都是她自己造成的，是她爱错了人才引狼入室。这结局，须得她自己来承受。

安诚没有说话，许久，默默地离开了。他虽然有些势力，但是确实帮不了她。有些无力。

黑色的面包车开了过来，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从车上走下。

“你对他说了什么？”男人优雅地蹲下身子，毫不在意地直视着她问。

“什么都没有。”于娅紧闭着双眼，不去看他，她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恨意，直接扑过去将他撕碎。

“最好是这样，否则于浩那小子……”袁一寻轻笑一声，魅惑地舔了一下嘴角上的伤口，“你哥哥可不太懂事啊。”

“你们把我哥哥怎么样了？！”于娅猛地扑过来伸出手抓着他的肩膀，却很快被两边的保镖制住，丝毫没有温度的手紧紧箍着她的肩膀，好像要捏碎她的骨头。于娅挣扎着想要靠近他，歇斯底里，“袁一寻，袁一寻你答应过，只要我听话你就放过我哥哥！”

“嘘，”男人依旧一副淡然的样子，伸出手毫不在意地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轻笑道，“小娅，你这样真是丑啊。”

“可是，为什么，明明都这么脏了，灵魂却还是干净的呢?”

“看着你这幅样子，我就忍不住……”男人伸出的手慢慢握拳收回，“忍不住想把你们全部毁掉。这个世界已经这么脏了，和我一起堕落不好吗？”

“袁一寻，求你，放过我哥哥，你要怎样都冲我来！”于娅徒劳地挣扎着，哀求着。泪水从眼眶中流出了，布满了全脸，苦涩的味道淹没了整个世界。

“可惜了，”袁一寻慢慢站起身子，“这话于浩也说过。你们兄妹二人，我哪个都不舍得放手。”

她被压制在地上，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依旧风度翩翩的男人，宛如看着一个恶魔。就是这个自己曾经深爱的男人，毁了自己，让她家破人亡。算在到了现在，他还是将哥哥控制住，要挟她做这样那样屈辱的事。她挣不脱，逃不掉，却也不敢死。因为她，于家已经没了，她不能再弃哥哥于不顾。

“你来做什么。”于娅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有些艰难地问。

“我想你了，”袁一寻回答，“没有你在身边我睡觉都不安稳。”

“你不是还有袁笙离吗？”于娅冷笑道，“你也会有不安稳的时候。”

“阿离哪里能和你比，”袁一寻想去揉她的头发，却被于娅躲开，他也不气，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毕竟阿离可没有你那么爱我。”

“是我瞎了眼。”于娅冷哼一声。

袁一寻好似没有听到她的嘲讽，挥手让保镖把她带到了车上。长期没有进食使她浑身无力，只能任由几人随手将她丢在后座上。一只手拿着倒了乙醚的手帕，毫不留情地捂住她的鼻子。

————————————————

“你醒了。”一杯冰水被泼到脸上，于娅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她睁开眼睛，正好看见面前好奇的袁笙离。

“这是哪？”于娅哑着嗓子问。

“跟我走，带你去见一个人。”袁笙离似乎并不想回答，转身出了门。

于娅看了一下四周，这里似乎是一座还装修好的大楼，墙面还是黑色的水泥，地板上还有尚未清扫的石灰。房间的窗户被封的死死地，头顶是一盏临时拉起来的昏暗的灯。

于娅艰难地爬起来，跟上袁笙离的背影。

“听说，你比我更爱他？”前面的少年脚步一顿，冷冷问出这句话。走廊尽头的窗户投射进来的光线使得少年显得格外高大。

于娅没有回答，索性袁笙离也不需要她回答，扬手一推，紧闭的黑色房门被打开。只见房间里被吊在架子上的，那个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男人，是她的哥哥，于浩。

“哥！”于娅一把推开前面挡着的少年，扑过去去解吊着于浩的绳子，那粗糙的麻绳狠狠地勒进哥哥的手腕，记忆中那双温暖的大手上此刻全是青紫的伤痕。

“小娅，”于浩吃力地睁开眼睛，“你还活着，真好。”

“不，哥，活着一点都不好……”于娅抱着哥哥瘦弱的身子将他放下来，想避开他的伤口，可是哥哥浑身都是伤口。眼泪早已流不出来了，一双猩红的眼睛心疼地看着面前这个不成人样的男人。

“哐啷”一声，一把水果刀被扔在地板上。“杀了对方，就放你走。”

于娅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少年，无论如何都不能将他同记忆中那个乖巧羞涩的孩子联系起来。难道袁家和于家上一代人的恩怨真的值得他们这么做吗？

“噗嗤!”是利刃入肉的声音，于娅惊疑的那一秒，哥哥毫不犹豫地捡起那把刀，将它送人自己的心脏。

“哥、哥哥……”于娅呆滞地转过头来看向哥哥，他的手还握在刀柄上，红色的鲜血一股股涌上来，哥哥头慢慢垂下，嘴角带着一抹释然的笑。

哥哥，哥哥他自杀了。于娅感觉浑身冰凉，整个人如坠冰窟，她就这样亲眼看着哥哥死在自己面前，她在这个世界上的最后一个亲人都没了，可是，她竟然还活着。为什么要留下她一个呢，明明认人不清的是她，引狼入室的人是她，为什么最后反倒是他们一个个地替她背负了这些罪孽，反倒安慰她要好好活下去？！

苟延残喘地活着还能怎么样呢？于家没了，一切都没有了，只留下可笑的背负着骂名的她，有什么用呢？

“我们于家还你们袁家的还不够吗？”于娅的声音出奇地冷静。

“于家？袁家？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讨厌的是你，”语气中是毫不掩饰的痛恨，这时有脚步声传来，袁笙离看了一眼门外，有些惊讶地后退两步避让开，脸上挂着恶意的笑，“哎呀，叔叔发现你逃跑了，很是生气呢。”

几个穿着黑色衣服的保镖从门外走进来，看了一眼倒在血泊里的于浩，直接动手架起来于娅，向外走去。

长长的走廊，只有尽头的窗户投进来了光亮。于娅被两个黑衣人拖着，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离那光亮越来越远，无穷无尽的黑暗吞噬着她的身躯和灵魂。

不，不行！

活着，一点都不好！

于娅突然挣脱了那两人的钳制，奋力向前，扑进了光明的拥抱！

身体，在急速下降。于娅闭着双眼，恍惚间，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