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八年三月十五已酉,太常寺奏请,行亲祭先农坛礼。
亲耕耤田,祭先农,这是大明重视农耕,万历皇帝朱翊钧当然准许。
十五一早,朝中百官勋贵,齐至先农坛,礼部尚书徐学谟主持祭祀大典。
大学士张居正牵着牛,万历皇帝朱翊钧扶着犁,礼部尚书撒种,还有官员浇水。
朱翊钧拿着锄头,这皇帝用的锄头,还真是金的,只不过镀一层金,不然这么大的锄头,都是金的太重,拿不动。
朱翊钧也想像《雍正王朝》里,雍正给种田老汉赐官,重视农耕,同时敲打朝中的官员,提倡节俭。
一句诗:“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可是,他不能做,这场秀要是做出来,就表示他关心朝政,这会让很多人不安。
很多官员不希望皇帝操心朝政,万历皇帝就是一个象征,就像《万历十五年》中一样,他就像神佛一样,受文武百官朝贺。
先农坛后世还在,这一路回去挺远的,象车在前面开路,万历皇帝朱翊钧出宫,声势浩大,沿途百姓围观,锦衣卫穿着礼服维持安全。
朱翊钧坐在龙辇内,前面有六匹白马拉车,这些白马一点杂毛没有,都是锦衣卫养的好马。
前面的大象也是锦衣卫养的,校尉掌卤簿、伞盖、金鼓、旗帜,到了大明门,也就到了皇宫,上面有解缙题字:日月光天德,山河壮帝居。
到大明门前,朱翊钧下龙辇,坐上玉辇,就是下马车坐轿子,回头看去,三十二人抬轿子,非常醒目。
朱翊钧问张诚:“这个轿子谁的?”
“张阁的。”
朱翊钧没有说话,这张居正也太高调了,他这个皇帝的玉辇才三十六人抬,这张居正居然敢用三十二人抬的轿子,这是想当第二皇帝吗?
走到午门,过了金水桥,皇极殿也就是金銮殿,这座宫殿十分巨大,屋脊角安设十个脊兽,大殿内外饰以成千上万条金龙纹。
永乐时名为奉天殿,也就是奉天靖难,后来被烧毁重建,再烧再重建,明嘉靖朝重建改名皇极殿。
朱翊钧接受文武百官朝贺,这龙椅一点不舒服,他坐在帷幔后面,都看不清官员。
这帷幔就像古代皇帝戴的冠冕,不让别人看清,他也看不清别人。
特么的!电视剧都是骗人的,这上朝有帷幔挡着,不能面对面说话。
朱翊钧好像前世在网上看过,名字叫《徐显卿宦迹图》,上面就画着万历皇帝举经筵,年轻的万历皇帝坐在帷幔后面,也看不清样貌。
回到乾清宫,朱翊钧问陈矩:“朕为什么要做帷幔后面?”
“皇爷,这叫运筹帷幄。”
“天威不可测,大朝会上千人,其中还有六、七品的小官,皇爷的天颜,怎么可以让他们看到。”
“运筹帷幄不是行军打仗吗?”朱翊钧笑着说:“朕读书少,你可别骗我。”
“夫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吾不如子房。”陈矩伺候着朱翊钧,给他按肩膀:“这是汉高祖刘邦曰,他是皇帝,只有皇帝能运筹帷幄,将军怎么敢用帷幔,这可是死罪!”
朱翊钧真学识才浅,不如陈矩这个太监,不过太监文化水平很高,他们从小就在内书堂读书,翰林院教这些太监。
这些内书堂的太监,还要考试,考不过都打手板。
“别整这些有的没的,朕一大早起来,都快累死了。”
“给朕整一碗油泼面吃,加辣椒。”
嘉靖时期宫里就养辣椒,当时把辣椒当花养,朱翊钧过来吃油泼面,正好能用上。
就是没有土豆,要是有了土豆,可以做地三鲜。
当皇帝不管事无所谓,有张居正管理朝政,他乐的轻松,朱翊钧把自己转变成英国囯王,当个象征的吉祥物,只要是内阁票拟的,不管什么事,他都让司礼监朱批,然后用印。
大明的行政逻辑是这样,各地、六部的奏疏、奏本、奏章、题本送到通政司,然后由通政司送到内阁、六部,内阁票拟拿出处理意见,内阁只是皇帝的秘书机构,本质上只有建议权,没有决策权。
不过朱翊钧继位年龄小,内阁的票拟,司礼监不会驳回内阁的票拟,司礼监秉笔太监代理皇帝朱批,朱翊钧也可以自己朱批。
原来冯保要拿这些奏章、题本给朱翊钧看,当时朱翊钧只有点头的份,他点头,司礼监掌印太监用印,随后这些奏章、题本送到六科。
大明六科有驳回权,皇帝发的圣旨,不通过六科叫中旨,这些六科官员都是七、八品小官,这些官员以骂皇帝为主要工作,就像都察院的御史。
这些七、八品的小官,骂皇帝就像公知一样,给内阁、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交投名状。
骂皇帝代表他们和皇帝不是一条心,和文官士大夫是一条心。
就算被廷杖,也像天津混混一样,以被挨打为荣耀,只要被皇帝打,到了江南或者回乡,一辈子都被文人士大夫吹捧,甚至有些小官屁股被打掉肉,这些小官把自己的肉供奉到祖先堂,彪炳自己像魏征一样的人物。
就像雒于仁一样,平时不上疏,偏偏赶到过年前,给万历皇帝上《酒色财气四箴疏》,就是为了过年时气万历皇帝。
就像这样的无赖,打死他又能怎么样?
朱翊钧可以杀几个张居正,几个雒于仁这样的人,他能杀十个、百个张居正吗?
有些时候,杀人解决不了问题,处理冯保,以后这种事要少做,避免给人落下口实。
……
二月十七,中午,刚吃过午饭,朱翊钧问陈矩:“听说戚继光给张居正送了千金姬,有没有这事?”
“有两个波斯女子是戚继光送的,一个叫阿古丽一个叫布丽雅,只听闻,没见过。”
“嘿嘿…,”朱翊钧笑出声来:“看来张先生生龙活虎,哎…!张先生多大了,这两个波斯美女,他能把握住吗?”
朱翊钧在心里说:
张先生,这两个波斯美女水太大,你把握不住,朕年轻,让朕上。
朱翊钧对这些生活事,不太在意,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张居正喜欢女人,有男人不喜欢的吗?
就连宫里的太监,他们也喜欢宫女,现在很多太监和宫女接菜户。
“明个儿巳时,到张先生府里看看,朕也想看看,这两个千金姬,长的怎么样。”
“主子爷,这不太好吧?”
“没事,不在张府吃、喝,你们带着吃食,还能赏赐张府。”
“在内库里拿一柄金如意,再拿一些礼品,明个儿去张府,朕要赏赐。”
“主子爷,出宫到张府,这护卫。”
朱翊钧一摆手:“没事,在宫里都快发霉了,出去逛一逛。”
“张先生要是不能再生龙活虎,你们可以送他海狗丸,听说这玩应好使。”
他这刚说完,张四就进来禀报,张鲸出去一会,很快回到西暖阁。
“主子爷,冯保生病,在河间府病死了。”
“怎么病死的?”
“据说,晚间喝了点酒,早起小太监们叫他,怎么叫都不起,一看,已经死了。”
张鲸说的有模有样,旁边陈矩心乱如麻,冯保离京这么快去死了,这是真有病,还是有人要害他?
“唉…!”朱翊钧控制不住自己:“呜呜呜…!!”
“冯大伴,朕的冯大伴,你怎么就走了。”
“你走了,朕可怎么办?”
见皇爷伤心,张鲸上前劝:“主子爷,冯公公这一走,唉……!”
主子爷要保重龙体。”
陈矩也劝朱翊钧:“皇爷,不可太悲伤,冯公公去了,以后奴婢们伺候皇爷。”
“唉…!”朱翊钧把汗巾丢在地上,他问张鲸:“冯大伴还有没有家人?”
“有。”
“派人把冯大伴送回家,在老家安葬吧,朕不忍心见他,要照顾好大伴的家人。”
张鲸听到主子爷的话,就知道怎么办,派的人在冯保老家,查出家里藏有大量金银。
“奴婢,这就派人去。”
回到东暖阁,朱翊钧心里乐开花,他的演技要提高一些,不然骗不过人,刚才陈矩都差点发现他假哭。
“呜呜呜……,朕的大伴。”
张鲸和张四在旁边,这时东暖阁内就他们三个人。
“主子爷,冯保这个老狗没少贪,足足有三百六十万两白银。”
“张鲸,你个狗奴才!”朱翊钧骂道:“冯保贪财,你也要贪财吗?”
“到底查出来多少?”
“主子爷……”冯保心想,这误会可大了!
他这过一遍手,想拿两百万两,现在可养着东厂这一大帮人,没银子使唤不动他们。
“算了,算了,知道东厂、锦衣卫一大帮人,你个狗日的也不容易!”
“以后再骗朕,把你舌头挖出来!”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奴婢是说白银三百六十万两,还有黄金十五万两。”
张鲸跪在地上,眼睛偷瞄万历皇帝朱翊钧。
太监没老婆,也生不了孩子,贪财也是给老家,要不就在京城偷摸养小老婆。
“行了,朕的内库只进三百万两白银,其他的你们分了。”
“还有什么消息?”
张鲸把冯保交代的事,有选择的拿给朱翊钧看。
看过以后,朱翊钧没有任何反应,他已经猜到,人性之恶,任何时候都避免不了。
从有人开始,人就有私欲。